晋赎只是一步一步沉默地走着,他比晋地在场的所有人都高,也更威严,更恐怖。尽管他的摸样并不突出,但叶周东北角的人都看着他,也都因那面无表情的脸而微微战栗。
晋赎的确是个让人恐惧的存在。
可恐惧也只是恐惧,叶周东北角这种地方是从不缺英勇之人在的。或许他们身上也不是英勇,而是几千年、几万年在晋地严格规矩的束缚下产生的逆反人性。
这逆反心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所幸晋侯才死十年,十年,对修仙界来说很短,短到无法消灭晋地人才生出的逆反。
“你这小贼,不知从何处来的,也敢在我叶周作乱,倒是不想活了!”,这话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道说的,而是一个白眉老道。
的确,叶周的白眉老道,不管他是因修为有限无法遏制年岁增长才白眉,还是修行多年单爱白眉才如此,他都是在叶周生活多年,被晋地的规矩磋磨了人性的修士。他们往往比那些年轻修士更为激进。
而一个激进的声音往往会激起更多义愤填膺的存在。
“晋仇公然回晋家想探究谋反殷王的法宝,我们身为殷王的臣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你这无名之辈,公然为晋仇说话,且同晋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莫非也是想篡殷王的位!违背殷王!违背天理!如你执迷不悟,那我叶周人势必将你与晋仇划为同党!”
“对!同党!你看着再强,能在胜我叶周人的同时胜过殷王吗!”
“闲话休说!大家一起杀了这贼人,叫殷王瞧瞧晋地的忠心!”
在场的叶周诸人不言则已,一言则没了边儿,此时说什么的都有,叫在旁围观的黄无害一下笑出了声。
所幸他即使是这种时刻也还记着不让他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真是可笑,这帮晋地人,不说打不打得过王上,他们加起来连你我二人都斗不过,何来的脸面拿王上做挡箭牌的同时还要对王上不利。”
叶周人的修为的确是比不上殷地出来的黄申二人,不言其它的,光是在场还有黄申二人这件事他们就不知道。
不过黄无害跟申无伤也不打算出手就是。
“王上现如今的脾气很好。”,申无伤只是说道。
晋赎现在的脾气很好,那他以前的脾气怎么样,这话申无伤跟黄无害似乎都不打算讨论。
黄无害只是道了一句,“王上怎样都是好的。”
可能的确是好的,最少晋赎现在听着晋地人的话还未打算出手,他只是看着晋仇,走到了晋仇身边。
“怎样?”,他问。
晋仇点头,示意自己还行,不过晋赎显然不这么认为罢了。
他正试图将晋仇身上的伤恢复,可还是有新鲜血迹流出。他将手放在晋仇的眼上,晋仇也还是看不见。
“哈哈,瞧他们那模样,我薛道士下的药也是那么容易恢复的?真是不自量力。”,一个老道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不过其他人不明白此时笑不对,他们也跟着笑。起先他们还认为晋赎有多强,原来也只是这样一个久久不愿动手,还无法给人疗伤的废物。
其实不是晋赎的疗伤术差,而是万法不同,伤治疗起来本就难,殷王也只是善于自我疗伤,天下值得让殷王疗伤的人还不存在,殷王自身也极其强悍,几千年来,需要自己疗伤的时刻都极少。他现在又怎么可能给晋仇治得好。
晋仇认识到事情不对,他方要开口,晋赎就已说话了。
他道:“蝼蚁是不必开口的。”
随着这话的说出,天地间开始发生变化,这变化是一瞬间的。
在场所有叶周人都看见,晋地的主河襄水从上流截断,一股难言的力量斥诛于襄水上,襄水水量虽不算大,但极长,覆盖面极多,要想让襄水蒸发完毕,那所需法力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但现如今,只片刻,襄水的河床就已裸露出来,数以万计的河底岩石上出现蒸发过度而产生的白灰,密密叠叠,无一幸免。
晋仇看不见这一切,他只听到惨叫声传来,但他自身极舒适,听那惨叫声也仿佛有几分不真切。
“怎么了?”,他问道。
晋赎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怒火,但是明显有意克制了,“无事,让晋地人吃下苦头,不会危及生命的。”
当然不会危及生命,让晋地人就这么轻松死去简直太便宜了,晋赎要想报复一个人,那势必是要他长年累月吃苦头的。没有人的错误能在片刻内抵消,哪怕抵消方式是死亡。晋赎想着,随即为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他看着晋仇,晋仇这些年吃的苦不少。
“你在看我?”,晋仇却是开口了,他这会儿看不见东西,耳朵便越发好使,听着晋赎的声音,觉得那与经常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殷王声音越来越像,说来他已近十年未听过殷王的声音,在漫长的岁月中,他脑海中殷王的声音可能已因他的主观感受而发生了变化。但如今他意识到这变化了,远古的记忆回来,他想起晋赎的声音与殷王的声音的确是别无二致的。
可他只能当不知道,他也的确可以装不知道,毕竟殷王当年终究不曾和他说过几句话。
但晋赎一直在看他,看他身上的血,看他那瞎掉的眼。
襄水早已挥发干净,上段的河流无法下来,在水蒸发的过程中,巨大的水蒸气扑面而来,浇在叶周人身上,他们虽有法力,可那法力却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使得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那滔天的热浪。
“啊,停手吧,烫啊,要命了。”
“疼!疼!娘!娘啊!”
明明襄水已无,但火烫的水蒸气却仍在,或许襄水只是从河床中转移到了空中,顺便加上了巨热。
晋赎无视这一切,他问晋仇:“疼否?”
晋仇微微低头,道:“疼”,他摸索着握住晋赎的手。
晋赎发现他手上的伤也不少,那些血迹在晋仇握手的同时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使得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想起了很多,但不是什么身为殷王的回忆,而是晋仇一次次跪在地上,跪在雪中,跪在烈日下,跪在听松堂,他被人踢着,被人羞辱着,他遍身是血,却无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终于,那间茅草屋出现了,但草屋中也时不时出现那些试图让晋仇吃苦的人。
晋地所有人都在为难晋仇,而这背后的真凶,晋赎不再想了,他温柔地握住晋仇的手,决定好好护着晋仇。
前尘往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毕竟他不记得。而他现在唯一在意的,是晋仇。
叶周四面环山,山水共同围绕,组成阔叶状。这意味着他们抬首就可看见群山。
水汽依然在折磨着叶周人,哪怕是荀氏家主,现在都处于水深火热中。可一声恐怖的裂响传来,他们都抬起了头,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是听松堂,叶周灵气最浓的地方。
老一代晋地人为了在修仙之路上走的更远,将听松堂凿了成千上万个洞,又以法力将山中灵气聚集囚|禁,听松堂本就灵气旺盛,再以此法,遂得现在的叶周东北角。叶周能在晋地位于较重要的地位,除了因其是晋家所在,靠的便全是听松堂。
如无听松堂,那叶周人无法在晋地立脚,他们的修仙资质本就比不过离石、安邑等地的人。
可现在的听松堂呢,听松堂不是堂,它是巍峨的高山,现在山崩了,从第四百四十四洞开始,即使离襄水边那么远,叶周人也都看到了。
说来可笑,方才的折磨不曾让叶周人哭泣,可听松堂的坍塌却击中了叶周人的心。
那些哭声几乎在一瞬间爆发。
“停啊!”
“停!别毁听松堂啊!那是叶周的基脉!”
“少主,少主!叫他住手啊!”
晋仇恍惚间听到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可又仿佛没有,那些水似乎因空中的高温而在半途发出“滋滋”的响声后随之消失了。
晋仇心中有些苦涩,他听到那些叫着少主的声音了,也听见自己开口道:“听松堂早该毁了。”
的确,听松堂这种为了提高修士修为而强行将灵气拘住,缚束千年的地方丝毫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些叶周人还在叫着,可山体传来了最后的坍塌声。
“轰轰轰”的巨响接连响起,覆盖住了所有人的声音。
听松堂现在是否有修士在,可能未有,他们大多来看晋仇的笑话了。
而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大地重回了寂静,那些叶周人似乎连哭泣都发不出了。
只荀氏家主的声音传来:“少主,小人求你离开晋地吧,再不要回来了。”
天地无声地悲寂着,只那些从听松堂中飞出的灵气划过晋仇耳边,似乎在轻轻地对他笑,笑得像四月份初开的花朵。
晋赎面上没有表情,可他心里渐渐地欢腾起来了。
他很快乐,许久不曾这样快乐了。
☆、家在何处(十三)
那个给晋仇下药的薛老道现在正磕磕巴巴地爬起,顶着身上那皮开肉绽的折磨将解药递给晋赎。
他原先想着能否在晋赎接手的同时给这贼人一下,近了一看却是不可能,他光是对着晋赎就感到身上在发抖,毛孔都因恐惧而不受控制。他根本不想来,但不来身上的折磨便永远不会停。不光他自己受折磨,整个晋地的人都受着折磨,如果他不尽快将解药交出,那脱困后晋地找他麻烦的人一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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