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仇抬头,他看见殷王的脸了,也看见了他的手,修长有力,他整个人白得像束光。
他反应过来殷王是要自己动手了,甚至动手前殷王一句话也不愿和他讲,像他这种年轻的修者,本就不值得殷王说话。
“死了也要来找你复仇。”,晋仇想着。但他没死,他看见了一道雷劈下,轰隆作响的声音砸在他耳边,雷是那么粗,仿佛有九丈。色泽上一片漆黑,不带丝毫亮光。简直不像是雷。而这恐怖的巨物就直直地砸在他面前,照亮了殷王那张神情不悦的脸。
然后他的意识就清醒了。
晨光熹微,从窗外照进来,晋仇睁开眼,放下了紧握在手中的雕刻,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小人,刻的惟妙惟肖,通体仿佛还散发着木香,就像雕刻他的白木般,圣洁而不容人亵渎。但身上的细纹却不少,像是被人拿刀砍过,刀刀致命,却不肯让他轻松地死去。
晋仇看了一眼便放下了,那雕刻是他十年前所刻,十年前,他被灭了满门,自己却未死,十年后,他孤身一人,心里只想着仇恨。
他每日修炼前便想一番十年前的事,一切就像是印在骨子里。
唯一不同的,是他当年并不叫晋仇,他叫什么,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的仇人是殷王,殷王太庚,他终有一天会取了他的命。
披上青衣,晋仇向屋外走去。
☆、捡颗白菘(一)
叶周之地,原为晋家之所在,从天观之,其形如叶。
阔叶,中贯之以襄水,襄水分支,河流不断,纵穿叶周,兼以细杈。其四周有山,环绕叶周地,灵气聚于内而不易发散,修士常居此地。
叶周西侧,灵气最浓,常人不得入内,晋家之所在。
其东北角,鱼龙混杂,街上商贩行客往来不绝,交谈声入耳,连绵起伏,未有不敢说的。
就像现在。
大街上两商贩谈着,“依着晋家这地形,如此易守难攻,未成想还是被攻克了。”,语气不无嘲讽,混不像是叶周之人,哪有处叶周,却说晋家坏话的。
但他周围那人与他语气并无不同,“两天,两天便被攻克了,真是可笑。还是殷王之下第一大势力呢,没成想这么完。”
“为人臣不忠,晋家不完谁完,殷王是谁都能忤逆的吗!”
“身为修仙之人就不懂得遵守天地之道,天地之道要你尊殷王,你非不尊!要不然晋家那位修士六百年才只有四天黄雷劫的境界呢,你说叶周西侧灵气那么旺,还各种灵材供着,他却修为如此低!”,那卖法器的人眼角微眯,面露不屑。
卖灵草的人闻言笑了,“老三,他六百年只有四重天的境界,你呢,七百岁不也跟他差不多?”
“可不是差不多嘛,我什么出身他什么出身,我要有那家室,早不如此了。”,他冲那卖灵草的笑了笑。
卖灵草的也冲他笑,只不过他们笑得都不太友善,像是故意说出那话,又像是故意笑的。
“咔嚓”,一声脆响传来,果然有人忍不住了,那是捏碎石子儿的声音,带着些闷响。
“崇修道人果然厉害啊,大街之上公然就用石头砸人了。”,那卖法器的说,仔细看他的手,能望见他手心捏着的那块细小的石头。
在旁卖灵草的收起灵草,道:“那不是砸人,那是掷人,像崇修道人这种君子,是不说砸的。”
卖法器的闻言便对卖灵草的笑,“老四,你说得对,君子是不说砸的。”
他们都开始笑了,冲着那个崇修道人的面。
崇修道人是个君子,这东西一看便知道,什么修士同他站在一起都不如他仙。他那如远山般的眉,木雕般清疏的脸,松柏样的身形,无不在证明这一点。他曾是修仙界公认的第一君子,虽然才六百岁,但哪怕只是披着随处可见的青衣,也比那些得道多年的修士要显得更为精通修仙一道。
像他这样的人,本就应站在那儿被人仰望,可他家忤逆殷王,听听,忤逆殷王,修仙界最高存在的殷王,他还值得被人夸赞吗!他就该像坨牛粪,被踩在脚下都惹人嫌!
更何况他还给自己改名字了,晋仇,仇,这是要报什么仇,晋家的仇吗!殷王让他苟残于世,他不仅不感恩戴德,还给自己起这种名,修仙界有他这种人,真是为人所不齿。不是修仙界不提倡复仇,而是你本身就因做错事而遭的灭门,留你一命便是要你悔过,谁让你寻仇了,你没想过这仇因何而来吗!因你晋家不忠!不忠便合该死!唯有死才能谢罪!
晋仇以前是个君子,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这道理的,但他是怎么想的?
他什么都不想,看了那对卖法器灵草的修士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耳后传来那两个修士的言语,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殷王六百岁时都七重天的境界了,真是了不得,我这辈子要是能迈入五重天便是祖上积德了。”
“老三,休要做梦了,四重天跟五重天隔着道大山呢,你迈不过去的。”
“什么迈不迈得过去,崇修道人才是真迈不过去吧。”
于是那俩人又笑了,就像以往那样。
晋仇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可他不得不听,他每早必须赶去听松堂,叶周为修士所设的场所。那里的灵气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最多的地方,他要想提升修为,便不得不去。纵是大家都知道这点,而在路上专门找他麻烦,他也只得忍着。其实他脸皮远比常人要厚,做出掷人一事也只是做做罢了,心里未必真觉得过于愤怒。如若他真的愤怒,那这十年过去,早该气死了。
叶周是修仙的福地,它原属于晋家,现在却是归荀氏所管了,晋仇见过荀氏几次,荀氏同叶周一样,原是归晋家所管的,荀氏是晋臣,就像晋是殷臣,晋为臣不忠便要被天下所耻笑,荀为臣不忠却夺得了君上的位置,这其中差别,只在殷王一句话,殷王说要荀氏接管叶周,那荀氏不仅不是逆臣,反是殷王麾下的宠臣了。晋仇觉得这很可笑,可惜他笑不出来。
因他已见到荀氏的那帮人了。
“少主,今日还是如此早啊。”,荀季道,他长着张圆润可爱的脸,瞧着可亲的很。
但晋仇知道这是假象。
“少主,昨晚你那御用宝地被我家倩儿弄上了些脏物,你万不要在意啊。”
倩儿是一只鸽子,白鸽,它能弄上的脏物便只有稀稀的排泄物。晋仇瞧见过不止一次,也猜想过荀季是不是对它不好,因其色泽实在是不对,混不像是受宠的样子。
“知晓”,他回了荀季一句。
荀季对他冷淡的话并不反感,晋仇原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
“嘿,少主,那我便随哥哥们走了。”,荀季冲他笑笑,他那几个哥哥有的也笑笑,笑完便走了。
晋仇看他们一眼,他知道这帮人不会走,他们隔几日便设些陷阱,诚心要为难他。虽他往往能躲过去,但也有失策的时候,到时这几人免不了出来嘘寒问暖一番,实则是看他的笑话。
他所要去的听松堂不是堂,依着叶周的地势,它只是一个个山洞罢了,而山,便也称不上是山,如山有上万山洞,那它还是本来的它吗,它就是一马蜂窝。晋仇幼时最不喜的便是此地,那时他还是晋家少主,倒也不用为了灵气非来此处修行,现在却是没得挑了。
走进属于自己的第四百四十四洞,洞口处的气味果然有异,晋仇使劲嗅了下,发现其中隐隐有抹血腥味。
走入洞内,气味便越来越浓,和臭味混在一起,有些熏人。
晋仇施了个净化术,气味非但未消失,反而更浓郁了。
想想也不是那只叫倩儿的鸽子弄出来的味儿,晋仇站了片刻,寻处干净的地方便盘腿坐了下来。洞内较平日多了些黑污,除去臭味外,倒也没什么。总不能浪费时间在琢磨气味上。
今日甚是安静,他坐下来后便全无他人的气息了。如此也好,他可静心修炼,只是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但事情既未发生,便不去猜它,猜它有何用。晋仇闭上眼,开始运转法力,顺从《研修法》上所说的“静心养气,存息于无息之地,而纳之深。由踵及首,往返不绝。无出无入,不往不绝……”
听松堂第四百四十四洞开始刮起风雨,今日本就有雨,无甚可怪的。听松堂的风又是那么难得,其从洞中传过,上万洞穴便汇为一体,每处洞穴旁的松树亦汇为一体,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来。恍惚间,晋仇觉得洞内的臭味消失了,松香开始拂过,恍恍惚惚,天地昏暗,不见光线。灵气逃窜来逃窜去,它们能这样的机会不多,听松堂的独到之处便是截住灵气,把整个山的灵气都挤出来,把它们都囚禁。
听松堂不能听松,一旦松响,便不再适合修行了。
晋仇睁开眼,松响便是灵气不稳,他于此时修行,只会损害自身的修为。可他眼皮甚是沉重,方才睁开,此时又闭上了。体内的灵气又开始运转,眼见是不顾松树发来的警告了。
晋仇想挣扎一下,可挣扎不过,灵气运转七周后,他自身的灵气较之以往充沛了许多,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此时吸收灵气越多便对身体损害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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