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什么都想不起,而只能想起一个故事,那这个故事势必极重要。
这个故事和晋仇,除了混元大神外晋赎唯一记得的名字,都很重要。
“创世的混元大神杀了他身解后所出的万神?”,晋仇复述,他感觉身后有些凉,一直很凉,也越来越凉了。
风越吹越大,在这晚夏的季节里,极不正常。
晋赎依旧在说着,“混元杀了万神,他不喜欢神,不喜欢仙,不喜欢一切妄图夺取灵气的物。他终有一日会灭了修仙界,杀了所有修仙之人!。”,他的声音在最后那里抬高了,可又恍若依旧低沉。
树木在吭哧作响着,它们那万叶都在晃动,兔肉早已凉了,晋赎不知从什么时刻起,就停止了对那兔肉的烘烤。晋仇听见北风萧瑟,风的来向是那么诡异,夏季的风本不应如此。可一切都在变着,晋赎站立在天地间,他身上那件晋仇给的青衣,在夜色下深青发黑。
遍空星辰突然集体暗了一下,晋仇耳边的风微动,有个声音传来:“听他的鬼话!”
那个声音古奥森严,透着说不出的威势,天地间的一切变动在那话语间变得安静。
树林里没有声音了,一切风势俱散,星辰重亮,天地又变回了夏日,蝉鸣叫着,空气烦闷,冒着热气。
晋赎盯着晋仇的方向,仿佛震怒,又仿若叹息。
晋仇未理会这一切,他伸手拉过晋赎,将他直直地摁到树桩上,“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他道。
晋仇未跟晋赎发火过,家里难得有另外一个人,他像是在这么时刻都能容忍晋赎,可这次不行,他的怒火责斥着晋赎。
晋赎也真的就安静了。
空中有只鸽子扑哧扑哧地煽动着翅膀,见到晋仇便很开心的样子,飞快了些许,然后在晋仇肩头落下了,它将爪子伸给晋仇看,上面是一封信。
“三日后,听松堂,一同听松。”,信上如是写。
鸽子是荀季的,名字叫“倩儿”。于方才的氛围中醒来,晋仇此刻见荀季的信,倒觉得心中疏了一口气。
可被他左手摁着的晋赎却一直在看他的肩头。
晋仇不解,他只得看向自己的肩头,那只叫“倩儿”的鸽子不知何时拉了些稀物,那物映着他的青衣,好不滑稽。
见晋仇在望自己,“倩儿”发出了讨好的“咕咕”声。
☆、捡颗白菘(十二)
晋仇那天并没有为难荀季的鸟,他让倩儿飞走了,然后将衣服脱下,施了几遍清洁术,见上面没痕迹了,就将衣服扔到了柜子里,从此再未穿过。
三日后,他穿好衣物,准备前往听松堂。他有五日未去那处了,晋赎自己一人在屋中,他总有些不放心,怕晋赎一个寂寞之下就再也不回他这屋子。
其实他知道自己大可不必如此,晋赎是不会走的,而他在内心深处,贪恋这种有人气儿的感觉,加之对听松堂的抵触,才迟迟未去。
晋赎很疑惑,“既然抵触,为何以往要去听松堂。”
晋仇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只回:“晋地的人在听松堂看不见我,会发疯。”,晋地人是真的会疯,晋仇那么喜爱修行的人,对去听松堂一事并不抵触,毕竟那里的灵气是真的浓厚,可他被欺辱后也会短暂地不想去。晋地人是欺辱他的对象,他们却整日要求晋仇去听松堂,好像晋仇身上背负着晋地的大仇,不去听松堂努力修行就对不起整个晋地人一般。
以往,他连续两天不去就会有人来强迫他去,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但晋仇去了,他们又会隔三差五的羞辱晋仇。
晋地人很奇怪,而晋仇活在这种压迫之下。他至今未强烈反对这件事,无怪乎是晋家真的对不起晋地人,那些沉重的赋税压在晋地人身上,晋仇觉得他能理解晋地人。但他仍觉得,晋地人是疯子。
晋赎观察过晋地人,“他们本应早就拉你去听松堂。”,他道。
晋仇关上门,“是,但他们怕你,人们对未知而强大的事物总是感到害怕的。”
“不是强大的事物,仅仅是未知罢了。就像从未见过驴的老虎,明明驴子比它弱上很多,它在未知而喜好蹬踢的驴子面前仍恐于上前。晋地的人从不曾看过我出手,他们怕我,只是被我做出的假象所蒙蔽。而且,我是第一个靠近你的外来人。”,晋赎说着,他在说“第一个”那词时有意看向晋仇。
晋仇了然,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你来之前是没人敢于靠近我,否则我也不会决定把陌生人带回家。”,只有寂寞惯了的人才会那么不设防,他们的心空了一大片,不管这闯入自己生活,带来新奇的人是好是坏,他们都愿意尝试一番,总归日子不能过得更坏了。
晋赎看着晋仇的眼,确定晋仇这句话是正经说出来的。他总觉得他跟晋仇的对话有些怪。但他平日也不是爱与人交谈的,是以觉得怪却从未发现怪的根源。换种方式想,从晋仇口中说出那句委婉的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回家的人,那感觉还是挺好的,他本就要是第一个。他晋赎怎么能容忍自己是第二个、第三个。
晋仇往前走着,他就只是走,不用任何法力,修行跟走路一样都是他的喜好。他就喜欢去听松堂的路上慢慢走,他起得足够早,也不用担心走路会消耗太多用于修行的时间。这么多个清晨,他伴着寂静的树林,伴着转瞬即融化的露水,伴着散发着清香的草木芳华。他认为自己很享受,现在就更是享受。
他去听松堂修行,身边竟然还有人同行了。今早他起来帮晋赎把头发束起,晋赎是不会束发的,他边帮晋赎束发边教他,也不知晋赎能不能学会,他认为晋赎学习能力很强,晋地的那些修仙书籍他都给晋赎看了,晋赎也都能懂,他们两个还可以交流很久,一天之间领悟的东西几乎赶上他自己想一年的。
但是束发,晋赎好像真未学会,或许是不愿学?晋仇不知道,但他私心里是希望帮晋赎束发的,他喜欢这种感觉,有人需要你,而你恰恰会做那件事。晋赎的头发他也很喜欢,那长及脚踝的发丝柔软润滑,像是晋地的流云飞雾,更像是许多年前自己门外的灵草,那么招人欢喜。
晋赎呢,反正他短时间内是不会自己束发的。
晋仇易于满足,如不是殷王,他对世间本无任何欲望。现在他认识了晋赎,就先将殷王放在一旁,他想让自己轻松下,就那么和晋赎先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他从未感受过现在这种快乐,他吃晋赎做的饭,跟晋赎呆坐在林间仰视夜空,跟晋赎思辨,给晋赎穿衣束发。晋赎很好,也很顺着他,他知道,要是不顺着,依晋赎的性子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晋仇享受着这一切,他慢悠悠地走着,走到街道上,行人都看着他们。
“你们真没人认识晋仇旁边那个是谁?瞧着不是小人物啊,沈道人,你不是游览过这天下近七成的地方吗?真没见过那人?”,有人窃窃私语,询问着关于晋赎的背景。
但沈道人也回答不出,他以博学多识见称,却被难住了。
他们的窃窃私语并未有意用法术遮挡,显然是想让晋仇也听到的。
但晋仇听到也没用,晋赎失忆了,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晋仇短时间内也并不想知道,他很享受和晋赎一块儿走在街上的感觉。
听松堂就在眼前了,荀季在山外等他。
“你来了。”,他说,这次却并未叫少主。
晋仇颔首示意,荀季转身,往听松堂内部走,他并未与晋赎说话,只是往他那边行了个礼。
晋赎走在晋仇身边,他那修长有力的手只是随便放在身边,但要是荀季敢出手,晋赎势必会让他在瞬间一命呜呼。晋赎不想看见晋仇被侮辱,荀季敢干出类似的事来,就要付出代价。
荀季走在他们前面,他看见晋赎那警告的眼神了,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对晋仇动手。
他只得忍耐着,他派人去查这个威势惊人的陌生男子,但是一无所获,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派人靠近晋仇的屋子,想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一二,他甚至还抱着侥幸,或许是他看错了,那个人的修为可能是用某种法器掩饰的,但不是,他的眼并未被蒙蔽,晋地那些听命于他的人现在甚至无法靠近晋仇的屋子,那个小小的,不值一文的屋子被严丝合缝地保护起来了。离它十里的地方都无法进人,却又好似为了让主人更自由,而只是禁止人进去,并不禁止其他生物进去。
就像他的倩儿,很容易就飞进了那个领域,但是出来后又什么都忘了,这也就表明,小的生物能进入那里,却无法透露出任何消息,大的事物就更是连进去都难。
荀季因此打消了对晋赎的怀疑,他相信晋赎的法力是极强的。
但哪位如此强大的修士敢于违抗殷王的话来陪晋仇呢,他想不出,殷王是世间最强大的修士,其他修士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战胜他,这是天决定的。世间最强修士的名字会自动浮现在楚地正中央“迎神碑”的碑身上。
现在的迎神碑上只有两个字“太庚”,殷王的名,一千年前就出现在了迎神碑上,那时殷王阏商还未驾鹤西去,他唯一的孩子,殷王太庚却已超过了他。他只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就站在了修仙界的最顶点,他父亲殷王阏商在一万一千岁时被自己一千岁的儿子超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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