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未落忽然怀中一轻,红衣乌发的少年已然成了一只银白雪狐的模样,蜷缩成一团,身上遍布斑驳的烧伤与血迹。
“我早便说过,你这傻白甜的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一道无奈的轻叹自空中传来,同时怀中的狐不见了踪影,抬头见树梢上站着名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而狐已被他轻轻托着。
“是你?”陆离危险地眯起眼睛。
云察自高处俯视着他,“妖不能伤人性命,违之必受天谴,这些你从不知道吗,竟利用他为你杀人?”
“知道又如何?”陆离声线一沉:“放开他。”
云察冷笑:“你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也罢,这次就当是让这头傻狐狸长长记性,教他以后还敢拿自己的真心去换别人的狼心狗肺。”
一顿,垂眸望向怀中,颇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狐狸,你这代价未免过于沉重了些。”话毕,身形一闪化成黑色电光转瞬消失在天际。
胡说醒来对上云察担忧的视线,一怔,难过地苦笑说:“没想到被你说中了,他真的是个冷情冷心的。不过我可没哭着去找你,是你自个儿来找的我。”
“你三魂七魄被天雷震碎了个干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不管你难道等着看你魂飞魄散吗?”
“别说了,我心里正难受呢。”胡说蜷缩成一团毛球,又往云察怀里钻了钻,闷闷道:“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送你回家,你这次离家出走可算把狐王狐后急疯了。要是他们看到你伤成这样,还不心疼死了。”
胡说又没动静了,像是再次昏了过去。嘴唇抿成直线,云察加快了御风的速度,也许只有狐王狐后才能保胡说一命。
然而回到狐王府时滔天的烈火让他一下失了镇定。
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狐狸的尸体。
云察抱着胡说冲进大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狐王,上前查探发现早就没了鼻息。这时屏风后传来轻响,忙跑过去,见狐后趴在床边奄奄一息。
把胡说放在床上,云察扶起狐后,“伯母发生了什么?什么人来过?”
狐后即使命不久矣依然冷艳高贵,将雪狐的矜傲表现的淋漓尽致。见儿子三魂七魄尽碎,她心疼得红了眼眶,“果然还是没能躲过雷劫,悦儿啊你怎么就不能听娘的话好好在家待着呢。”
一顿,眼神又亮了起来,喃喃地说:“幸好你离家出走了,才能免遭屠杀。”
说着,狐后将自己残存的最后一丝灵力渡入胡说体内,修复他残缺的魂魄。
胡说慢慢苏醒,看到眼前一幕瞳孔猛地缩成一个小点儿,短瞬静默后一把抱住狐后:“娘亲!你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别问了。”狐后摇摇头,慈爱地摸着胡说的脸:“别想着报仇,你斗不过他的。”
“是神?”胡说抱着狐后,恨恨地说:“您和父王一直与人为善受百妖爱戴,所以凶手不可能是妖。是神对不对,是神族的人对不对?”
“……”狐后笑容惨淡,取出妖丹在掌心凝成一点,打入胡说眉心。瞳孔微微放大,胡说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焦点,再次昏过去变回了原型。
“娘亲希望你能不被仇恨束缚,还有心爱与被爱,所以不得不封印你的记忆。”狐后呕出一口心头血,声音嘶哑地说:“悦儿,忘了这一切,忘了你雪狐太子的身份,也忘了你自己,平安快乐地过一生罢。”
随之胡说雪白光泽的皮毛慢慢变成深灰色,蓬松的尾巴变得枯焦,两只毛绒绒的尖耳也耷拉了下去……
三百年后。
老鹰王打下万年基业功成身退,携鹰后归园田居;新鹰王于今日登基,是妖界一大喜事。
豺狼虎豹蛇兔鼠各妖族纷纷送来贺礼,其中有几位与云察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所以不仅礼来了,人也笑盈盈地到场。鹰族的长老们操心操力地在断崖边办了百十座酒席,招待各族的贵客,又请来了族里最美艳的舞姬。
云察被发小们拉住调侃,说他千年的太子熬成王,总算是出人头地了,推杯换盏间,酒已过了三巡。平时酒量再好的遇着今日金樽美酒轻歌曼舞也忍不住有些迷醉,像人间的那些公子哥一样暴露出风流本性,评价酒好人美,春宵千金,一时没人注意有只灰色的小狐狸从酒桌下方穿过,蜷缩成一个毛团从旁边的缓坡一溜儿滚到了崖底。
断崖下的山谷里长着一大片野花。云察一直待他极好,今天是云察的大日子,旁人都送了贺礼,胡说也想送点儿什么,几天前他就盯上这片花海了,不过花要现摘现送才香,所以才寻了个机会溜下来采花。
红黄橙绿青蓝紫,胡说有点挑花了眼,不知该采哪朵才好。正纠结着,有只还没成精的山兔从旁边跑过。胡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骤然一亮,将采花的事忘在脑后,朝山兔飞扑过去。
一狐一兔你追我逃穿梭在花丛中,谁知狐狸捕兔,竟有他人在后。眼见快要追上兔子了,胡说突然脖子一紧,竟被一只手捏住后颈给拎了起来。
扑腾着四只小短腿惊慌地猛一回头,见抓着自己的是个身穿紫衣头束紫冠,手里徐徐摇着一把紫玉描金折扇的贵气公子,正在对他笑,一双墨中透紫的桃花眼一眨一眨无限轻佻精光毕现。
胡说被他一身紫气熏得愣了愣,就见对方“啪”将扇子一合,手腕一翻凭空托出个金丝笼来把他整只装了进去,拿把精致的小金锁锁了门才笑眯眯地自言自语说:“今日虽然又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不过好像也不虚此行。九叔最爱圈养四脚毛绒,用你这只小狐狸跟他作交换,也算投其所好。”
说罢化成一道紫光消失在山谷之中。胡说终于回过神来,见四周仙云缭绕瑞气腾腾已经到了仙界,穿过一片雾海是座清幽雅致的宅院,“白执帝君府”五个大字潇洒刻于白玉匾额之上。
☆、二 帝君白执
祥云万里,瑞气千条。
因得了白执帝君的庇护,帝君府灵气充沛带着淡淡的冷香,呼吸一口都觉得心旷神怡,让胡说暂时忘了被人捉住的恐惧。
再说君玄走起路来没个正型,步子迈得风流倜傥,描金画扇摇得不疾不徐,笼子在他手里晃晃悠悠的,害得胡说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自己的处境。
沿着格调古雅的回廊一转弯,极目之处栽种着几树棠梨,雪白花瓣簌簌而落,冷香正是因此而来。树影间隐隐绰绰露出一个人的身形,月白仙袍银发流光,姿态洒然——胡说猜他也许就是这府邸的主人——白执帝君。
传闻洪荒伊始时,神族四分五裂,势力割据一方,是白执凭着铮铮铁腕以一己之力统一了神界,成为万神之主。如今他得有几万万岁了,论起辈分来就连当今的天君都得毕恭毕敬地尊他一声“太爷爷”,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家。
看到隐在树间的一剪侧影,君玄脚步一顿。胡说正疑惑对方为何停下,就见他摸出一块金丝方帕盖在笼子上面,朗朗清清地笑了一声:“九叔,瞧我今儿个给您带了什么宝贝!”
宝贝?指的是自己吗?胡说抖了抖软趴趴的尖耳,精神一振,紫衣人要把他送给谁?白执吗?
探出爪子想撩开帕子看一眼,却发现帕子被施了法掀不动,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枕着两只前爪神情沮丧地趴在笼子里。
“呵——”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温和从容的轻笑,另一道声音传来:“怎么,逛遍了三界的烟花地,今天终于舍得回天庭了?”
声线犹如成年打磨的古玉,入耳深沉温柔,仔细听又带着点儿冰雪初消时的冷意,竟出奇得好听,让胡说不禁开始好奇这人长什么模样,总之不大像是个活了几万万岁满脸褶子的糟老头儿。
“九叔可别奚落我了,我刚回来,没急着去见老头子就先赶过来给您请安了,难道还不够表达对您的孝心吗?”君玄慢慢悠悠从白执身后绕过,执扇的手腕一抖拂掉石凳上落满的梨花,笑眯眯入了座,将金丝笼搁在石桌一角。
桌上是一张白玉棋盘,周围刻着云纹,零星点缀朱红碧绿的细钻,又配以金漆描边,七分素雅三分金贵,倒是件难得的珍品。而纵横交错的网格上黑白两色棋子对峙,势同千军万马鏖战,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落下一枚白子又拾起一枚黑子,悠闲之意仿佛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本帝并不觉得把你从温柔乡的醉生梦死里捞出来的——是你对本帝的孝心。”
“嘿嘿。”君玄屈指蹭着鼻尖讪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九叔的眼睛。”
“说吧。”白执凝视着残局并未抬头,笑容温和,语气偏让人听出几分清冷:“今日你既来了人又带了礼,如此费心,究竟想从我这里要点儿什么回去?”
把金丝笼往前一推,君玄“唰”展开了描金画扇徐徐摇着,过分风流的脸上堆起三分笑意,“我想用这个,换您的‘天|衣’。”
落子干脆,语气更干脆:“不换。”
摇扇的动作一顿:“您还没看过笼子里是什么,就说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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