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幕升起,银麟骑士才得到国王的回信。法洛斯急忙拆开信件。他在信里将“亡命将军”戴斯·浦利拔的基本情况叙述了一番,询问国王,“对方的目标是直取我的头,我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莱蒙国王的回复十分简单——“先他一步剁了他的脑袋”。
这么一大张空白的纸上竟只写了一句话?!法洛斯震惊不已,目光上下左右扫了一圈,几乎能把信纸钻个洞。他翻过面来,在背面的左下方,终于发现了第二句话。
“放心,你死不了。”
法洛斯彻底惊住了,坐在椅子上发呆半晌。明明情况凶险万分,国王为什么说我“死不了”呢?他连我的战术都没有询问,就能下如此断语,难道……
银麟骑士猛地站起身,攥紧火热的拳头,激动地自言自语,“陛下一定是相信,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成功夺取戴斯·浦利拔的脑袋!既然陛下如此信任我,即使赴汤蹈火,我也要回应他的期待!法洛斯·普卢默,你绝不能失败,让陛下再度失望!”
年轻的骑士在帐内激动地踱步转圈,时不时发出感慨和喟叹。待深夜已至,法洛斯沉沉睡去,一个溶于黑暗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子里。两道幽蓝色的光焰默默亮起,罗注视着信纸上的回复,顷刻间重新隐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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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领五百人应对两千人,虽然保存了实力,但那场面依旧显得有些凄凉。两军对立,战士们的盔甲长剑反射出比鲜血还灼人的光芒。在打造了新式武器后,冬霆军的装配明显有所提高。法洛斯记得先前被迟暮帝国那些亮闪闪的铠甲刺得睁不开眼的境况,他曾反对靠压榨人民打造武器,但现在,他无比感激国王坚决果断的执行力。
身后飘荡着万疆帝国以及冬霆军团的旗帜,法洛斯冷厉的双眼藏在面罩后,终于见到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亡命将军”。戴斯将军长着一张粗犷而丑陋的脸,咧嘴大笑,笑声震耳欲聋,“你的身板长得真不错,小骑士,又直又挺,适合一舔到底。我猜你的骨髓吸起来一定也比其他人美味得多。”
法洛斯没有理会敌人的谑笑,那都是动摇心神的废话。【先他一步剁了他的脑袋!】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响。他举起宝剑,那是准备的征兆,身后的士兵们也随他的动作摆出战斗的姿态。这是冬霆军,经历过荣光与失败双重洗礼的军队,依旧在残酷的流放中坚守住了自己的本心。
它将一往无前!
“给我冲——!”
一声咆哮响彻天地,法洛斯分不清那是他的,还是戴斯将军的,抑或是他们二人一同喊出的。马蹄声和喊叫声现在已无足轻重——“先他一步剁了他的脑袋”——用最快最狠的力道刺出你的剑,就像曾经红发的莱蒙·骨刺那样!他在那片沙尘飞扬的混斗场与他交战过,记得从对方剑身上传来的每一丝心跳,每一次肌肉的缩张,还有那闪电般的速度和无所畏惧的勇猛!
法洛斯驭马疾奔,在狂乱呼啸的寒风和弹丸般飞扬的沙砾中吼道,“为了万疆帝国!”
“为了万疆帝国!”
冬霆军的士兵们随之喊道,即使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于迟暮帝国更为充裕的人马中。数量永远不是决胜的关键——法洛斯将圣剑在半空划出一个只有冬霆军能看懂的银色弧光,喊道,“进攻!”
眨眼间,冬霆军团的骑兵们调拨马头,由一开始散沙般的阵型逐渐融成四支队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流动阵型,交错奔入迟暮帝国的军队。
戴斯·浦利拔所带领的军队,阵型是最古老的方形阵,前排骑兵手持盾牌,只知整齐划一地朝正面进攻。此时分散的四队冬霆军从四个方位,闯入方形阵的间隙,将牢固的阵型分割成五大块。两队战士在其中兵刃交接,炫目的银光和刺耳的金属碰击声络绎不绝。
方形阵的特点便是前排武装较强,后排稍弱。冬霆军正瞄准这一点,先解决掉力量较弱的士兵,打乱他们的阵型,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再集中力量攻打强兵。
“不要慌张,看见狮子兵就杀!我们实力强悍,不必在乎这些小伎俩!”戴斯·浦利拔发出熊一般的吼声,双眼凶光毕露,“我这就去取他们主帅的脑袋!”
现在万疆帝国与迟暮帝国的军队完全混在了一起,鏖战不休,敌人反倒被冬霆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戴斯·浦利拔丝毫不关心战场上的动向,只如一头捕捉猎物的猛兽般,双眼搜寻着法洛斯的踪影。银麟骑士感到汗水顺着眉梢滴到了眼睑上,他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夹马肚,不等亡命将军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猛地冲入敌方的阵地!
——先他一步剁了他的脑袋!
这个声音如金钟般在他头颅里来回震动,他仿佛看到了在混斗中一意孤行的红发男孩。鲜血溅在男孩略显苍白的面颊上,而男孩的眼中只有必胜般的信念与骄傲!——先他一步剁了他的脑袋——法洛斯,你也一样可以,你不是那个总跟在父亲身后的男孩了!你要跟国王陛下证明,跟兀鹫城的子民证明,跟迟暮帝国的敌人们证明,跟你死去的父亲证明,也跟你自己证明——
你已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骑士!
“为了至高无上的荣光!”
法洛斯大吼一声,游刃有余地挥动着银光熠熠的宝剑,随奔腾的骏马斩杀所有目之所及的敌人!他的剑与敌人的剑身击出一连串尖锐而悦耳的流畅音符,那是只属于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们的旋律。他冲进了敌军的心腹之地,猎狼般的眼神寻找着戴斯·浦利拔——先他一步剁了他的脑袋!
他真的看到了戴斯·浦利拔那颗罩在盔甲里的脑袋,对方的铠甲上缀着鲜红的羽毛,分外明显而招摇。或许那根傲慢的翎羽吓退了许多恐于他恶名的主帅,但法洛斯毫无畏惧,他现在全部的力量与勇气都浸|淫在了雪亮的剑刃上!
“啊——!!”他吼叫着,奔跑着,利剑仿佛汇集了所有的光束,那颗剑尖的寒星刺向了戴斯·浦利拔的盔甲——下移,到头颅与脖颈的接缝处,最坚固地武装之地,寻到他的缝隙——先他一步剁了他的脑袋!他猛地挥剑,铿锵一声,在比眨眼还快的时间罅隙中,听到了头颅断裂的声响!
“看好了,迟暮帝国的士兵,这就是你们的主帅!”
法洛斯双目赤红,扯过那颗断裂的头颅,高举过头,让四面八方的士兵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听到一些嘈杂纷乱的呼声和喊声,夹杂着尖叫和惨叫,如万花筒和破碎的玻璃般,纷繁绚烂地映出世界的图案。手中的“基督之血”第一次发出与他心脏合拍的嗡鸣声,法洛斯将戴斯·浦利拔的脑袋绑在腰带上,驭马穿梭在迟暮帝国的士兵之间。
属于亡命将军的那颗头依旧怒目圆睁,依旧狰狞可怖,而再也没有能阻挡银麟骑士之剑的敌人!
他们胜了。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部分本来想略写,但又觉得不能太敷衍,所以不打算蒙混过去了。。。。(不过不会特别特别长的)
第61章 我的骑士(2)
法洛斯隐约觉得,自己见过年幼的莱蒙王子——跟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但即便见过,曾经他也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印象里那位小王子不太爱说话,总是畏畏缩缩,只有在弹奏音乐时才能听到他清朗明快的歌声。
法洛斯不喜欢音律,也听不出什么美妙的韵味。他喜欢习剑,跟更强的对手比试。莱蒙王子的剑法几年如一日地生疏笨拙,但爱戎王子却是一位天赋异禀的劲敌。他时常和那位殿下比拼剑法。在他眼里,爱戎·索尔是位顽劣的王子,性格轻浮,对任何人和物都有种漫不经心的傲慢。
但只要握紧宝剑,他便迥然不同。他会选择最狠厉迅猛的出剑方式,在最少的招数内将敌人毫不留情地打倒。
“起来,法洛斯,你可是要成为我的骑士的人,别在王子之前倒下啊。”
记忆里的爱戎蹲在地上,嬉皮笑脸地盯着他疲惫的脸,朝他伸出手,让他借力起身。王子几乎比年幼的骑士高一个头,肌肉结实紧致,充满了美感。法洛斯常常看见爱戎抱着某个陌生的姑娘调情——某个,一次换一个。有的女孩比爱戎还要年长,却无法抵御王子的魅力。
爱戎喜欢将怀里的人整个抱起,炫耀自己的力量。那些漂亮的女孩娇媚地依偎在王子的怀里,但爱戎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玩玩般的漠然,似乎根本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
“哦,我亲爱的小莱蒙。来,让哥哥抱抱!”
唯独对一个人,爱戎一反常态。但王子的眼神时常令法洛斯感到古怪。他难以形容那种眼神是什么,只觉得似乎会有两道烧火钳般热烫的铁梭子,从爱戎王子的眼珠里突出来,将莱蒙王子穿胸而过。
“啊!”
结局总是莱蒙小王子惊声惨叫,没命逃跑,然后被他的哥哥紧搂在怀中,扭着身体挣扎不得。爱戎从没有主动亲过哪个女孩,对莱蒙王子却很热情,热情到有些不堪入目——当时法洛斯被脑海中这个突然闪过的词吓到了。“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