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阿姆瞪大眼睛,“撒旦啊!她说的难道都是真的吗?!”
“操他妈的撒旦路西法……”我喃喃道,感到一大堆糟烂的破事纷至沓来,像夹着玻璃屑的垃圾充塞着我的脑袋,“带我去找芭芭拉,罗。”
****
离跳蛙河畔不过几尺远,我就见到抱着铜蛙塑像哭得像条鼻涕虫的芭芭拉,以及猴似的上蹿下跳的波波鲁。跳蛙河就像一条能变出深渊的魔术布,灰暗粘稠的河水静静流动,仿佛有人往里面撒了满满几大袋烟灰,我毫不怀疑它能吞没生命的本事。
那个蛋壳修士举着那本破破烂烂的《天经》,急得焦头烂额,仿佛趴在塑像上的是他的天主。“芭芭拉,自己眼中的刺可能是别人眼中的梁木!相信我的话吧,今天可能很难受,但是明天更难受!想到明天比今天还要绝望,还有什么是今天撑不过去的呢?!”
“放屁!全他妈是放屁!”她哭道,声音能把玻璃震碎,“巫师死了!那个诅咒我的巫师死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到现在的!哦,顶着这张丑脸,这个畸形的身子,被人说,‘那个死侏儒’、‘那个丑矮子’,所有人都能往我脸上吐口水!该死的臭小子,该死的糟老头!他们俩瞒着我弄死了巫师,他们把一切都搞砸了!”
“芭芭拉……”罗忧心地浮在半空,试图碰触芭芭拉哭到变形的脸,“别难过,芭芭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芭芭拉尖叫道,“滚!我还用不到一个死人来同情我!”
“是啊。”我站在一旁,立着刀柄,像看猴戏一样看着她撒泼,“反正你马上也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芭芭拉骂道,“给我滚,莱蒙·骨刺!你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狗崽子!都是因为你!你是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废物!”
我冷笑道,“既然如此,你还在吵吵什么?”我上前几步,站在铜蛙下。
“就算莱蒙·骨刺是个狗崽子,蠢货,废物,也他妈不会自己找死。要死的是你这个丑得谁都能吐口水的侏儒婊_子。”我说着,晃了晃斫骨刀,指着河水,“跳吧。”
芭芭拉睁大一双泪光晶莹的眼睛。我听到罗惊惧的叫声,“莱蒙,别刺激芭芭拉!”
“跳啊!你不是想死吗!”我瞪着她,吼道,“你他妈给我跳啊!又哭又叫的算个屁的本事!想死就给我麻利地死!不跳了?那也别想爬下来!你敢后退一步,我就砍断你的腿!”
“上帝啊!”波波鲁惊恐地叫了一声。乞乞柯夫在我身后蹙眉道,“喂,莱蒙。”
我听到自己放肆的讥笑声,“但在你死之前,你别他妈给我忘了——你就是个侏儒,就是个没人要的臭婊_子!不管你怎么搔首弄姿,怎么装腔作势,你就是个人见人厌的丑东西!你只配喜欢黑德·范文特那种猪狗不如的烂货,还得接受像块抹布一样用完就扔的命运!没人会再宠着你惯着你,听到没你这个丑八怪,你死了也改变不了你曾是个丑八怪的现实!给我一辈子铭记在心吧!”
噗通一声,芭芭拉从铜蛙塑像跳了下去,就像一枚在水面爆炸的炸_弹。我扔下刀,一个箭步冲上前,朝她坠落的地方跳下,跳入那仿佛搅拌了数不清石灰的河水中。
撒旦啊!真他妈冷!――这是我坠入水中的第一反应。刺骨的寒冷将我包裹,如一把把尖锥刺入我的骨缝,腥臭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鼻孔和耳洞。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不怕火,但怕水怕得要死,尤其是冰冷得仿佛刚从冰山化下来的水。而且我他妈的会不会泅水还是个谜。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影像是模糊的,但那股沉没的恐惧已经刻入我的骨髓。我的身体僵硬得像块铸铁,死人一样不住向下沉,跳蛙河河面脏得就像块抹布,我竟然一点也看不到映在水幕之上的光。
这个该死的婊_子!
冰冷的河水挤压着我的大脑,我听到了肉体歇斯底里的尖叫,和遇难时的我一样疯狂。我在脑海中把芭芭拉的祖宗骂了起码有十几代,然后我就模糊地在水幕后看见了一个拼命挣扎的身影。芭芭拉像只陀螺似得在水底下转动,活像有水草缠住了她。
我僵硬的四肢骤然间恢复了力气,我的每一丝肌肉都在咔咔作响地吼叫。它们和我一样充满了愤怒,仿佛愤怒就是它们本身。【给我撑住,莱蒙·骨刺!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就没有值得你害怕的事!】我朝芭芭拉游过去,揪住了她的衣服。她像条翻个的章鱼一样扒住了我。水声淹没了所有声响,掩盖了所有光线,可我却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皱起的细纹,听到了她的叹气声,一如多年前我第一次在花牌镇遇见她,在妓院门边孤零零蹲坐着抽烟的模样。
嘭――!
就在这时,一只沉重的流星锤坠了下来,跟朵烟花似的在水下炸开。我意识到那是断臂阿姆的武器,便拖着石头一样的芭芭拉,扯住了锤链,往下拽了两把。
断臂阿姆在岸上吼道,“好嘞!大鱼上钩!”
噗嗤一声,我和芭芭拉被拽出水面,像两条死鱼般软倒在地。罗急忙将我扶起来,他身上的温度让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莱蒙!莱蒙!”他不安地唤道,我掀开眼皮瞥他一眼。撒旦啊,我实在受不了那种仿若被浸泡在冰川里的温度了。我推开冷得像块冰的罗,揪着哇哇乱叫的波波鲁过来当肉垫。
芭芭拉很快就清醒了,她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仿佛想起什么似得,啪啪甩了我两巴掌!
妈的,这蠢女人现在知道威风了。
“□□妈的死小子,谁让你救的!谁让你救的!多管闲事!”她叫着叫着就哭了,两行泪汹涌地从那张丑陋的脸上滑下,大嘴一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噗地把嘴里的一口河水吐到她脸上,视线模糊地瞥着她道,“丑东西,死过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芭芭拉哭叫道,“你们这群该下地狱的恶棍!比马粪还臭的死流氓!”
“你差不多给我得了,芭芭拉!丑又他妈怎么了?!”断臂阿姆气呼呼地嚷道,“你他妈丑成这副德行,瞎的是我们,又不是你!我们还没说什么哩,你他妈难受个屁!”
芭芭拉哭得仿佛下一秒心肝肺就要从嘴里吐出来似的。她张着嘴不知呜咽了几句什么,然后用手揉按我被她打得红肿的脸,两只粗短的手臂抱住了我,温热的眼泪和我衣襟里的河水融到了一起。
“想死没有人拦得住你,同样,想活也是。”我静静看着她湿淋淋的头发,说,“你以为你是为什么才活到现在的?”
她抬头,泪眼滂沱地看着我。我漫声道,“可别说我刚刚说了句屁话。那可是你教我的。”
****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我除了冻得直发抖,脑壳还一阵阵地发晕。罗眼底的歉意更深了,仿佛我被蚂蚁叮了一口都是他的失职。
我们回到了草花旅馆,瘸腿赖格坐在大门处,见我们把芭芭拉带回来才气哼哼地骂了一声。后来乞乞柯夫对我道,“芭芭拉是从那个女老板那里知道巫师死掉的消息。今早上,我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去了。”
“嗯。”我坐进热水桶里,感受着氤氲的热气和水流轻柔的冲刷,舒服地靠在桶沿上。罗一回来就不知在沮丧什么,缩在角落读书去了。
“话说,那个巫师的诅咒。”乞乞柯夫顿了顿,道,“真的就这样算了么,莱蒙?”
我缓缓睁开眼,“巫师死了,没办法收回诅咒,那么,只能让它自行消除。”我直起身,问,“巫师说过复原的条件么?”
“巫师当年的诅咒是针对芭芭拉所爱之人的忠心。”乞乞柯夫道,“他说,那个男人根本不爱你。芭芭拉不以为然,他就将其变成了丑八怪,说‘如果你这个样子,他也愿意与你结婚,诅咒便可自解’。”
我仰头望着天花板,“原来如此。那个翻脸不认的烂货就是黑德·范文特,对吧?”
乞乞柯夫道,“芭芭拉当年受到诅咒后,的确去找了范文特,然后她就……”
他俯身凑到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乞乞柯夫重新抽起了烟斗,“你想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将整个身子低入水中,冒出一串泡泡,又钻出来,大笑道,“烂货就该有烂货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本砣的存稿用完了。。以后大概是周末停更,五个工作日努力日更,希望大家理解(土下座)
第11章 恶棍们的阴谋
待在花牌镇的这几日,罗总是缩在墙角,手里捧着一本乱七八糟的爱情小说,看得时而羞涩时而感伤,像个深闺里思春的少女。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在打发时间,后来才发现罗简直沉迷在那些人为编织的幻想故事里无法自拔,每晚吹熄蜡烛就缩在墙角背对着我,眼洞里逸出幽幽的浅蓝色光芒,一动不动地读至天明。
我翻了翻他读过的那几本故事。无一例外,基本都是王子与亡灵,浪子与亡灵,还有亡灵图鉴(我记得他边看边笑)。在那一摞书中,只有一本简陋的线装书比较特别,是他新近在某个地摊上发现的。主人公是两个青梅竹马的穷孩子,一男一女,在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因受不了各自家庭的压迫,在某个夜晚携手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