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落闭门思考师尊最后那一句话的用意。
生辰。他的生辰在八月初二,三日后,便是期限。
以往都是父尊托魔仆送来贺礼,虽然贺礼都是出自他师尊的挑选。君明仪说得不清不楚,想必是顾及什么。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的师尊早就被人监视,对方也在忌惮君明仪的举动。
“融鄞,你也觉得君明仪是个变子罢。现今的他丧失功体,想来想去,也就怀中的紫羽军符值得你忌惮。所以,才按兵不动……或者……”
“八月初二,是父尊从你身边夺走君明仪的日子。你恨得发疯,等这一天很久了罢。”
八月初一,乃是大殿下出殡的丧期。王城之中千魔哭丧白菊遍地,如此重要的时刻,却始终不见尊魔露面。魔众不由猜测,尊魔已是被软禁或者……
仇落自知身为魔界罪人不敢上前扶棺,只好远远瞧着大哥的棺椁入葬,撒一杯清酒入土,以做对两位夫人在天之灵的告慰。
君偃,不需要旻的原谅。
玉瞳,甘愿为旻牺牲。
“君偃乃是君明仪送到储君殿的,这番事端一闹,师尊,你污名难洗啊。玉瞳自刎殉情,现今无人怀疑事情真伪。魔界,要动荡了。”
皇家无情,人人皆为棋子。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彻心所爱,不论自己愿或不愿,皆是在劫难逃。
“呵,本殿自己的糊涂事也没有理清,又哪有资格唏嘘大哥。”仇落淡淡一笑,挥动素白衣衫飘然而去。
八月初二,下起了秋雨。
仿佛预兆一场在所难免的内战,秋风瑟瑟,王城内外皆是军队凛冽,气氛肃杀。黑云压城城欲摧,魔氛浓烈的令人窒息。
仇落依旧装疯卖傻窝在仁明殿等着大战打响。他没有去观战,而是醉卧阁台对饮满院残花败树。战火何时而起他并不知晓,只是淡然地饮酒拨子将黑白棋子胡乱摆上。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仇落咿咿呀呀唱起来,语调古怪还颇是自我陶醉。躲在暗处监视他的魔侍终于受不了竟大摇大摆从隐身处钻出来,指着仇落一阵讥讽。
“皆说二殿下仇落口才无双舌灿莲花,现今疯魔的连戏本也唱不好……实在是可笑之至。一个疯子也没什么好监视的了,我主大军即将攻入王宫,傻子,不想死便早些逃走罢。”
仇落痴痴笑起来,丢着手里的棋子笑骂:“你才是傻子。”
黑子砸到魔侍,对方嫌晦气的抚了抚被砸的额头,接着没好气地离开了。
“这算什么事,叫我盯着又不许动这个傻子,浪费大半日。”
战火如魔侍而言,很快燃到王宫,速度之快几乎是长驱直入。王都也就只有紫羽军一支悍军,军权掌握在君明仪手中,可他不会下令反抗。因为——
仇落缓缓起身,将体中吸纳的紫黑军符凝出紧握手心。
“这般想要进入我王宫,便长留于此罢。二王伯。”残忍一笑,仇落释出邪气包裹周身,将自己换做邪身状态轻灵向无极殿而去。
融鄞率领的大军一路深入击溃王城之中暂时凝结的散军,王城早被君明仪架空,失去他的支撑,尊魔几乎手无寸铁任人宰割。所以仇落与旻才如此担忧想要除去契魔,更可悲的是,其他大臣惧怖君明仪权利纷纷伏低不敢对抗。
而他的父尊,竟这样若无其事嬉皮笑脸与这只魔界的大祸患相处数千年。
业火蔓延,紫羽军纷纷守在王宫外围却并不进军反抗,他们在等待命令,手持紫羽军符之人的命令。
仇落跳到王宫前门一魔当关抵挡千军万马,周身魔触犹如刀剑乱雨将融鄞前锋击退。他那没见过几面的二王伯骑着高大战虎扬颈嗤笑:“仇落吾侄果真是艺高胆大,敢在战场上与三军为敌,现在又敢独挡万军。可惜却是我魔界叛徒,你那好父尊不肯将你交出最终受了报应,现今吾便顺应天意民心,将你与他两个叛界之贼斩杀以慰民心!”
仇落闻言,拍手叫好:“二伯说得感天动地,连仇落也羞愧得恨不得将项上头颅双手奉上。只是……二伯勾结君明仪设计杀害本殿大哥,更在王城一路杀戮无辜,同是魔界子民,二伯说诛杀父尊乃是为了百姓黎民,那现在做法,又与那些暴。乱的愚民何异!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融鄞,面上的贪婪都遮不住了。”
融鄞冷笑:“你说的不错,本王就是要推翻他战吾夺回自己的一切!现在整个王宫并无支柱,也不过是你负隅顽抗。那些袒护战吾的蠢货已被本王铁骑踏平。你,便与你的好父尊一同葬身罢!”
说着融鄞手举一物,冲犹如贴墙护住无极殿的紫羽军命令:“紫羽军听令,契魔已将紫羽军符交付于本王,他与本王同样难忍战吾昏庸无能更是包庇界贼,见符听令,倒戈王宫,斩下战吾首级者,本王必有重赏!”
军符一出,紫羽军却是纹丝不动。仇落站在城墙见着融鄞一脸惊异欲再度发令,这时二殿下慢吞吞将手中军符亮出,登时紫光璀璨穿破昏黑,照的两军一阵晃眼。
威严冷酷得命令威呵紫羽军:“听本殿号令,诛杀叛军,不得让他们踏入无极殿半步!”
紫羽军得令,登时操起冷兵主动进攻。融鄞显然错愕不已,将假的军符狠狠摔在地上,面上逐渐露出被戏耍的愤怒。仇落将邪气激发最大,冲入战场直逼融鄞,口中讥讽极致:“没想到吧,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父尊。融鄞,你败了!”
融鄞恨目,朱眼凶狠:“那又如何?不过是两千紫羽军,本王有数万人马,足够踏平这王宫!”
“两千紫羽军,却是个个以一当十,融鄞,你慌了。”仇落唇角挂着残忍的微笑,意气风发犹如当年,“让你掉以轻心,可费了不少精力。为此死了多少魔……融鄞,好好的翊王你不肯要,非得引火自。焚!”仇落手中泻月剑疯狂刺出,根本无从看清,融鄞虽有四千余年功体竟一时感到支绌,血眸眦裂。
“为何你身上会有君明仪的功体?!”
“二伯,明知故问。”仇落眯眼一笑,“仇落身上还有许多小秘密,二伯还想进一步了解么?呵呵呵……”
战斗之中,局势又生变化,四面八方冒出不知名的军队,将叛军围困,融鄞军队后方,更是出现了冥界的不死鬼兵。叛军于是大乱,四方顾应不暇。他们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死境,瓮中捉鳖。
“王舅,来晚了。”望着带兵杀入的冥暝,仇落说着晚话却笑得像只狐狸。冥暝挑眉:“你以为说服父王是这般容易的?磨了几天嘴皮也只要到八千鬼兵,加上魔兵,马马虎虎敌上一敌。”
冥暝的出现彻底将融鄞打蒙,他是在无法相信,与战吾不共戴天的冥主竟会出兵援助,云郎骑着白犼一路喷火驰骋,少年面容英气烨烨:“英雄都让二哥去做,那老三又要被世人嘲笑无能了。绵绵,上啊,咬死这群叛贼!!”
仇落哈哈大笑起来,持剑舔血,身边是挚友血亲,男儿热血澎湃:“好,那我们兄弟作赌,谁杀得叛贼首领少,谁就要为对方刷一个月的茅厕!”
“二哥!”云郎惊呼,“你这是害我啊!!”
以少战多,完完全全的劣势。明明是几只军队拼装,仇落等人却杀出了一股子血浓于水江湖快意,胸中郁积暂失唯有激荡五脏的快意颤栗,死生,不过眨眼;疼痛,并无知觉。战争令人疯魔,故总有噬战之徒兴战。
当年的父尊,也是这般与师尊并肩作战罢!
“二哥,有人闯过去了!”云郎惊呼一声,接着侧身躲开箭矢,仇落蹙眉,眼见叛军架起□□不分敌我向无极殿射出火箭。
“父尊!”仇落张开触手以千百魔触抵挡箭矢,但终究有漏网之鱼。无极殿还是安静无比,让他也怀疑父尊是否真的在内。仇落管不上规矩礼仪,直直撞开殿宇大门,向内疾步而去。
“父尊!”
令人意外,他的父尊真的在无极殿大殿,外头杀得腥风血雨,他却端坐案牍埋在成山的公文里提笔批批改改。
“父尊!”仇落又呼唤一声,“随孩儿离开,这里实在是危险!”
魔君这才抬首,奇怪地说道:“仇落……为父还在批改公文,你也知道,要是今日批不完,你师尊又该发脾气了。”说着又嘟嘟囔囔埋头苦干,“非要闹这一出,害的吾必须一个人批完这几日的公文……”
仇落睅目:“……父尊,您到底……融鄞打进来了,”话未道完,一支火矢射入,仇落挥剑砍断继续对父尊说道,“公文别批了,先随孩儿出宫去安全之地。”
战吾凝望仇落片刻,忽然会心一笑。
“仇落,这偌大魔界都是父尊的天下,逃,又能逃到哪里?你的师尊肯为吾舍命,吾又岂能弃他不顾?”说着魔君起身,捡起那截箭矢,对准自己胸口,狠狠扎下!
“父尊!”仇落万分迷茫,惶恐没几息便见父尊若无其事地将断箭拔出,继续回到位置埋头批改。
仇落还是不明白父尊的用意,身后杀声更甚。仇落讷讷说道:“父尊的病奴……究竟藏身何处?仇落将他带走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