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小儿!你怎能这样说?我与剑尊十几年的交情岂容你质疑?”
他们根本不把宋晏行当回事,他身份低微,还不如一个眼熟的洒水小童呢!况且他道侣死了,谁给他撑腰?
宋晏行:“交你大爷呢?你现在跟我扯交情?”
“你怎么骂人?!”
宋晏行扯着嗓子道:“交你大爷的大爷的大爷!满意了吗。”
“你!你你你!”
宋晏行不再理会他,转身道:“峡主,作为池斐的道侣,我有义务,也有必要替他承担接下来的一切,至于他的遗产,我会打理好。”
峡主点头:“也好,毕竟你是道舟最亲近的人……”这话说出来无端端的别扭。“交给你我也放心。”
“那我们的投入怎么办?就这样打水漂吗?”
宋晏行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不知道宗主们是怎么忍的。“你们放心,他死了不代表名下的产业不继续运转,分红我照旧给你们。”他环视一圈,目光凶厉,对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至于那些想分一杯羹的,想都别想。”
池斐生前受人尊敬,他也决不允许死后任人践踏。
宋晏行从大殿内出来后,白茫茫跟在他身边服侍,手里依旧捧着好吃的,宋晏行丢了把瓜子皮进鱼塘,坐在秋千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涟漪一圈一圈荡开,鱼儿吃得很欢。
宋晏行头往旁边一靠,目光沉着在鱼群上,“茫茫。”
白茫茫一激灵:“在。”忙把手上剥好的橘子送到他眼前,被推了回来。
池斐不在,他吃什么东西都索然无味了。
白茫茫眨了眨眼,他看出来宋晏行跟往日不同了,平时嬉皮笑脸的,今脸上沉重,就算笑也只是皮在笑,比不笑还难看。他还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但剑尊不在熙春峡了,大家都很沮丧,“今天还要去千水阁遛鸟吗?”
提起往事宋晏行不自觉扬起嘴角,眼睛也亮了起来,他哪次去是去遛鸟的?分明是去溜人的。
吹了声口哨,依偎在一起的两只傻鸟睁开了眼,看了他一眼后就闭上了。
宋晏行还是不相信池斐死了,他连遗体都没见到。左思右想,踩步回了大殿,不想里面的人还没散,几位宗主正在谈话。
“这一长眠,让他休息休息也好。我不比以前了,这些年来,他管着熙春峡所有大小事已经太累。算来,他或许真该死了。”正是峡主的声音。
宋晏行听得心一凉,连最亲近的人都这么说,何况别人,耐心听接下来里面的对话。
“他消失了,熙春峡的压力可以暂时缓解,外界也不会紧盯着熙春峡了。”
连着几声叹息。
“这些年来外界说他沽名钓誉,实则——”峡主说时已经有些哽咽了:“你们几位老家主知道就好,外人我也不必多做解释。”
另一位家主道:“当年熙春峡逢天灾人祸,要不是池斐出来顶着,恐怕早已经……”他也说不下去了。
宋晏行安静地离开,走回来时的路,心中有一件事更加鉴定了。他回了常青院,脸上带笑。
正在看剑谱的吕子驭肩膀被人轻轻一撞:“师父来了。”
放下了书,两人一起出去。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宋晏行照常和他们一起耍剑看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正常得让两人有点不适应。
李青宁:“看来我们担心太多了,师父自愈能力很好,根本不难过。”
吕子驭摇头:“书上说,最难过的样子就是不悲不喜,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
李青宁一听就觉得难过了,忽然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吕子驭猛地捂住他的嘴:“你怎么老爱说这些?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现在不是我们该考虑的。”
“青宁,你进来。”李青宁起身小声道:“师父叫我呢,你自己先看。”说完就朝里面走进去了。宋晏行正在伏案写字,见他来了,放下了笔,起身到桌子前坐下。
半个时辰后,李青宁失魂落魄从里面出来,吕子驭把他拉到身边,“怎么了?一脸生无可恋。”
长长一声叹息。李青宁勾住他脖子往他身上歪,颇为无力道:“师父要走了。”
吕子驭瞳孔一缩:“去哪?他要离开熙春峡了?为什么?”他把李青宁扶正:“你好好说。”
李青宁道:“他说既然剑尊已经死了,那他也没必要留在这。”悠悠道:“师父真绝情啊,我们这两个徒弟可咋办?”
里屋内,宋晏行打点好一切了,外面的谈话他也听见了,沉默着把东西打包好。他唤来白茫茫,抓了把糖花生给他,刚写好的书信给他:“帮我交给峡主,原谅我不辞而别。”
白茫茫如他名字一般露出迷茫的眼神,愣愣点头,鼻子一酸抓住了宋晏行的衣角:“您是不是要走了?”
宋晏行揉了揉他的头,没再逗他,反倒笑了:“我会回来的。”
白茫茫听完后就不难过了,会回来就好,他不想侍奉别人,只想侍奉宋公子。
隔日,宋晏行便出了山门,鸡鸣还未打,他踏着幽幽阴沉的天色上路了。昨日临走时已经想到了众人的态度,无非说他翻脸无情。无所谓,他呈上了书信,峡主只需安抚人心,而他只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路过稻花城,宋晏行照例去了一趟宝圭坊。
坊主脸上如同天上密布的乌云,久久开心不起来,这天促使人叹气,多年以后常回想起这句话,“小宋呀,想当初你和剑尊也是轰轰烈烈爱过一场的。”这话没说,灌了十坛醋一样酸,坊主也不敢说,怕勾起宋晏行的伤心事,因此与他喝茶闲聊。
别说小宋了,连她都难以接受事实。宋晏行问她认不认识关月谷的青徽道长。
坊主道:“你找他?他和道侣云游天下去了。”她谨慎看了眼宋晏行的脸色,生怕道侣两个字刺痛了他。
宋晏行自嘲般笑了:“那真的太不巧了,我正好找他有事。”
“孟枭行踪不定,要找他,比登天还难。”坊主生怕打击到他,遂问:“你不妨说说,或许宝圭坊可以为你效力。”
她的好友道舟虽死,但她待宋晏行依旧。
袅袅白烟隔在两人中间,外面的雨滴滴答答下了。
“剖金丹。”
☆、生死不离
沐阳之巅是日出的方向,太阳缓缓升起,人间第一缕金丝洒在整个山峰上,犹如披了层黄金外衣。
吕钦河着人搬运铸剑材料,随行的门生道:“这是从寒山运来的玄铁,请少宗主过目。”
吕钦河点头,吩咐道:“行了,你下去吧,有事禀报。”下一秒喊住了他:“等等,我让你去采的寒山雪莲呢?”
门生恭敬道:“随材料运进去了。”
“很好,退下吧。”
“是。”
打点好一切后,吕钦河御剑上了山巅,这是一片阳光沐浴的人间仙境,走进了白雾中,亭台间正有两人在下棋。吕钦河不忍打搅他们厮杀,退到了一旁等待。
他往日嬉皮笑脸的,如今都收敛起来了,一炷香时间后,棋局似乎完了,他轻轻抬脚走进去,笑道:“好雅兴!嚯,黑子绝杀。”他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厉害,厉害啊!”
另一位陌生面孔男子起身道:“钦河,你同我下一局,他太厉害了,我下不过。”
吕钦河摆手,皱出一个难看的表情:“我才不,你会血虐我!”他关切道:“我这沐阳之巅如何?不比你们藏雪山差吧?”
徐颂之笑道:“说是凤凰的尾翼也不夸张。”
吕钦河笑岔气,指着他对另一个人说道:“啧!都学会拍马屁了。”
手抱拂尘的男子嘴角微微一扬,他眼上挂着条三指宽的绷带,是个瞎子。
三人围坐下来,蒙眼男子率先开口:“颂之,多谢你为我操心。”
徐颂之:“你我多年好友,何必说这种话。”
吕钦河也点头:“你这次九死一生,幸好老徐家里有颗祖传保命丸,愣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徐颂之颇觉夸张:“这也是道舟多年修炼的结果,不能全归功于我。”
吕钦河受不了他们两个一直谦虚推来推去,干脆道:“好吧好吧,我们都不占这个功劳。”他看向池斐:“池斐,你那小道侣可是为你操心死了,天天去坊里烦我家娇娇,你猜他怎么说?”
池斐嘴唇动了动,“他——”
吕钦河迫不及待道:“他天天囔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熙春峡和宝圭坊被他闹得天翻地覆,势必要找出你,否则绝不善罢甘休。”这话宋晏行根本没说过,纯粹是他添油加醋,为两人的事情徒增点恶趣味情趣。
徐颂之这时想起了什么,问道:“道舟,这便是你上次跟我提到的小宋公子?”他不怕两人笑:“我在路上时也听闻了,这位宋公子翻脸无情离开了熙春峡——钦河,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吕钦河脸皮厚,不怕被拆穿,“嗳。你那是听闻,我这是眼见为实。况且——”两人一同看向池斐,吕钦河努了个表情,徐颂之不解:“你脸上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