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白氏已送来请帖云,今年的书画赏不再只由几个家主闭门评断,而是邀请各大家族带领门人同去切磋观摩,由大家一起评选。白氏如此有心,我们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英琪,你和几个师兄弟先将选好的礼物和字画装车,带去白灵山庄拜会,我过几日再启程。”
那孩子王雅英琪此时已是个颇有风度的少年,一身空色穿得是端庄优雅,但举手投足间还是有些狠戾的颜色,一看便知脾气暴躁。
雅英琪挑了几个相熟的,又挑了几个乖的,这时角落里忽然响起咳嗽声,咳嗽声很小,但是在这安静的厅堂内听得格外清楚,雅英琪瞄了一眼尽力缩在墙角减少存在感,此刻正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的少年,淡淡地笑了笑:“天歌师弟,你若是想去直说便是,师兄难道还会不让你去吗?还像孩子似的用咳嗽引起注意,难不成我们平时短了你吃的用的?”
雅天歌惶恐地看着他:“不是……大师兄,我不……”
雅英琪走近道:“是我做师兄的失职,师弟都跟我生分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雅天歌看上去快哭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雅英琪不容拒绝地一挥手道:“就这么定了!”
“书画展?”魔王毫无兴致地应和。
雅天歌嚼着草叶道:“是啊,而且除了白灵山庄、谦雅山庄,连傲雪山庄和碧风山庄都会来……”
魔王一下子坐了起来。
雅天歌道:“而且他们还让我跟去。”
魔王长手一伸,尽管雅天歌早有防备,可这下来得太快太狠,他又被拎住了衣领。
魔王兴奋得瞳孔微微放大:“你要帮我……”
“当然。”雅天歌点点头,“不过呢……”
魔王眯起了眼睛:“又想跟我谈条件?”
“不是。”雅天歌忙摇头道,“我只是想,墨江离谦城甚远,一个月来回可能不够……”
魔王盯了他半晌,道:“你别跟我耍花招。”
“我只是不想死在半路上。”
于是又一掌落在了雅天歌的胸口,这次他咳了许久,但是终于没吐血。
魔王道:“这两道魔气一开始可相互对抗抵消,最多能撑三个月,两个月后两道魔气会互相融合成一股,那时你若不回来,它会让你痛苦到下辈子都不想做人。”
朱楼忍不住腹诽,这魔王大概是在结界中待久了,竟如此心狠手辣地对一个少年。
尽管他若是不够心狠手辣,大概早就让雅天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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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骑着一匹杂毛小马,那小马奋力挥动着四肢妄图跟上前方的高头良驹,累得气喘吁吁。
“喂!天歌师弟,你怎么那么慢啊!早知道就不带你了,亏得我们大师兄心肠好!”
“是,多谢大师兄。”雅天歌手忙脚乱地扯着缰绳应道。
“瞧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前方几个少年调笑道,“我们不等你了,前面的盈禧客栈汇合吧!”
高头良驹很快就跑没影了,雅天歌干脆翻身下马,牵着小马慢慢走。
这几日因白氏的书画展邀来的大小家族聚集在白灵山下,墨江边热闹非凡,附近的小贩争相赶来摆出售卖的货物。雅天歌虽然下过几回山,但也是行色匆匆,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被这满街的小玩意儿晃花了眼。
朱楼也颇有兴致地四处张望,忽见一鸟笼十分精巧,正想着能不能上前细看,雅天歌便牵着马几步走过去,眼角有意无意地瞟过那鸟笼。这鸟笼的摊主是个老头,正色眯眯地看着路对面脂粉铺子前招徕客人的小娘子,雅天歌以马做掩护,走过摊位之时将手中的鞭子轻轻一抛——十拿九稳是会落在鸟笼的钩子上——却落了个空。一只手横空插进来,抢在鞭子前一手挑起了鸟笼。
雅天歌一惊,收鞭子时急了,蹭着马肚子抽过,那杂毛马受了惊吓,顿时放声嘶叫,四蹄一抬就往前跑,吓得一路人尖叫四散,闹市街区,顿时便有几人被撞到在地,场面一片混乱,雅天歌尚未动作,便见一道白影掠过,轻盈地几下起落,准确跨在马背上,拉住了缰绳,很快将马平息下来。这人骑在马背上,鸟笼还挂在他的食指上摇摇晃晃。
“你这小伙子怎么不看好自己的马!”
“你踩着我摊子了你说怎么赔!”
“我的白菜啊!!这死马吃我的白菜!!我这可是上好的白菜!!你可别走!!”
……
雅天歌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去,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人海中,后领却被人拎住拖了去。
“小子,闯了祸就想跑?”
雅天歌被迫转过身,乍见那拖住他后领的人。
这人好看得出奇,尤其一双眼黑白分明,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神色,黑发高高束起,散落几缕在额前,脖子上不知戴了什么颜色古怪的细链子,一身墨色滚边的白衣风流到放肆,只是站着便犹如一幅山水画。
雅天歌惊慌失措道:“你……你做什么?”
那人偏过头道:“做什么?这可是你的马!”
“不……不是!你胡说!”雅天歌慌乱地挥舞着手臂,“你想干嘛!放我下来!那不是我的马!!”
那人道:“不是你的马那你拿着鞭子干什么?”
雅天歌抱着鞭子道:“这是我替我爹买的!”
周围人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那人道:“你个大人也不知道害臊!还欺负孩子!”
“快放下来!把人家孩子吓成什么样儿了!”
“你赔我白菜!!”
……
那人眨了眨眼:“你说那不是你的马?”
雅天歌无辜地看着他。
那人道:“那好,你敢不敢叫它一声,若真不是你的马,这条街的损失,就由我来赔。”
他放开雅天歌,退了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雅天歌还没动,那杂毛马居然自己朝他走过来。
雅天歌二指一翻,两道极细的灵力朝马飞去,半途仿佛被什么截住,一下子就消失了。
杂毛马走到雅天歌身边,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臂。
那人笑起来:“养得挺好啊。”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有人大概是认出了这位白衣的公子,正对着他指指点点,更多的人还是关心被撞到的摊子,一时声讨声四起。
“画梁,你又在干什么?”
人群中走出一位男子,穿着和那人一样的墨色滚边的白衣。
朱楼差点叫起来,这人面熟地过分,可不就是那年轻些的白易安么?!
白易安面色冷峻地看了看被他称作画梁的男人,又瞥了眼杂毛马和一边看上去更杂毛的雅天歌,道:“怎么回事?又闯祸了?”
男子晃了晃手里的笼子道:“我想给金雀儿买个笼子。”
雅天歌手指微动,男子手中的笼子便猛烈晃了一下,底儿掉了下来。
“……”白易安吸了口气,扔给男子一锭银子,“不用这么省,挑个好点的。”
“好嘞!”男子变应和着,边转身看过来,朱楼摇摇晃晃地悬在雅天歌脑后,淹没在人群中。
“喂,你知不知道那白衣公子是谁啊?长得好生俊俏!”
“哟,你可小心点!他是白灵山庄的弟子,人称‘酒鬼、孟浪、杀人狂’的风不雅公子——柳画梁。”
☆、仇恩(一)
“仇恩山?”小二殷勤地擦着桌子,“客官您要去仇恩山啊,这您可问对人了!我对仇恩山可熟了!”
“你去过?”
“那当然!听说那山上闹鬼,人人都怕,要我说,有啥可怕的!什么妖魔鬼怪能挡得住我这招!喝!”小二把抹布往旁边一甩,来了个金鸡独立,“瞧瞧!这架势标准吧!这世上有什么能吓到我王胆大……”
“王胆大!你小子又在吹什么牛!还不快点给我滚过来端菜!”
王胆大脖子一缩,连忙滚走了。
无梦将手摊开,手心是一枚精致的梅花铃铛。距离朱楼消失已经三天了,自己身上那些伤口早就没了影踪,毕竟只是些小伤。可暗香铃仿佛失去了生气,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要怀疑暗香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的铃铛。无梦试了好几次把暗香铃放在画卷中,可是毫无动静。无梦不敢摇晃它,只敢小心翼翼的捧着,急匆匆往仇恩山的方向赶路。
百日……无梦心中一阵烦躁,再不能耽搁了。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下月就要开屠魔大会了!”
“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怎么没听说!你说到时候要是那魔头怂了,藏起来找不着可怎么办啊?”
“得了吧,那魔头嚣张得要命,据说这两天还大摇大摆的在露城杀人呢!”
“不会吧!杀的是谁啊?”
“好像叫什么花……对了!花茗烟!”
“不会吧!难道是那个花家镖局的花茗烟?”
“听说他从不踏出露城半步,难不成竟在家门口被杀了?”
“可不是嘛!据说花家气疯了,花总镖头到处发动朋友参加这次屠魔大会!”
“哎呦,这回大魔头可惨了。”
“说起这大魔头,要不是那个白家的弟子,今天也没这么多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