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楼禁不住一愣:“生气了?气什么?”
无梦的胸口起伏了几下,终于甩袖狠狠道:“没什么!”
朱楼莫名其妙,想了一会儿,悠悠飘到他身边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跟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
无梦道:“你多心了。”
“是吗……”无梦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而拍手道,“啊!我懂了!两情相悦,奈何有长辈从中阻挠,你一想到自己身份地位与对方不相匹配,顿觉内心烦躁,只好将气撒在我这无辜的魂使身上……哎,我懂我懂。”。
无梦看他一眼,见他满脸喜色,怒道:“你懂个……哼!”
“……”朱楼心道,这绝对不是自己多心了!
“诶,你有没有发现你跟在我身边聪明了不少?”朱楼盘着脚,在他周围晃来晃去,“像是妄非顺、妄非逆这种瞎话你说起来也是眼都不眨了。”
“那还不是得谢谢你的悉心栽培。”无梦面不改色。
“客气客气。”朱楼抱拳,“主要还是少侠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无梦不理他了。
几个小女孩把无梦引向安排好的房间,朱楼在路上想了半天,慢慢静了下来,此刻一拍大腿大呼糟糕。无梦不想理他,无奈朱楼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口中念念有词:“糟了糟了,看这族长对妄非顺用情至深,那岂不成了我欠下的风流债?这债欠的狠了……”
朱楼扳着手指头,发愁道:“都不知道她等了我多少年,却等回来一个魂魄,这可得用什么还才好,以身相许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无梦被他绕的心烦意乱,拿出腰间的暗香想让他回去,朱楼身手敏捷,他连一个衣角都碰不到,追了两下实在追不上,无梦无意地甩了甩手,谁知朱楼竟“倏”一声被吸进铃内,紧接着就冒出个头:“你小子长本事了!你……”
无梦愣了愣,忙又摇了几下,顿时头也进去了,无梦惊奇道:“原来还能这么用!”
说着又多晃了几下。
朱楼在里面气不过,叫了半天无梦,这呆子竟说自己才知道这法子能让他进去,不知道如何让他出来。朱楼只好原地坐下,这一坐下方知这几日消耗过甚,又没有好好恢复,于是静下心来打坐。这暗香铃中仿佛是一汪以灵力为水的湖,他沉入这湖中,那灵力便如潮水般将他包围,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将力气和生机带回他的体内,将他晃晃悠悠的魂魄牢牢的固定在一起,朱楼在这灵力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转瞬却又将这想法抛之脑后,他如今一无所有,只有这一方眼下的温柔。
☆、檀雪城(一)
吸够了灵力的朱楼正坐在窗台上对月沉思,忽然听到窗外悉悉索索的声音,朱楼飘上窗台,只见下面是早上那位叫住绿枝的姑娘,她正努力搬石头,站上石头后又踮脚,恰恰能看见屋内,她轻声叫道:“妄非逆!妄非逆!”
朱楼飘回床边,正想开口叫他,见无梦睁着眼冲他摇摇头。
“妄非逆!”那姑娘好像较上劲儿了,竟然捡了小石头扔进来,有几颗扔到无梦的枕头边,朱楼在一边笑道:“你还是赶紧起来吧,现在客气客气扔小石头,一会儿可保不准要扔什么了。”
无梦忍气起床,戴上斗笠走到窗边,女子道:“妄非逆,你今天是不是送芷萝花给了绿枝丫头?”
无梦想起那个红色的花,点点头。
女子拍手道:“好极了,绿枝丫头果然没有看错人。”
见无梦没有反应,女子只当他是害羞了,继续说道:“你也不必害羞,我告诉你,我们芷萝镇上是没有男人的,大多数女子在此度过终生,只有极少数能遇见有缘人。历来能进镇的男人靠的都是缘分,而我们芷萝镇的姑娘只能抓紧这一星半点的缘分,所以明日,若绿枝梳妆打扮在村口等你,说明她有意与你,你便可以带她走了。”
说完,她又放低声音道:“劝你不要自不量力。绿枝是个好丫头,明日你带她走,好好待她,可保你这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女子走后,无梦一转身,就见朱楼端坐在床尾,眼神极严肃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明天再讲好不好?”
“从前有个风流书生,被一个十分美貌的女鬼救了,书生感激不尽,问那女鬼该如何报恩,女鬼道:‘我死得冤哪!’,书生便问她怎么个冤法,女鬼道:‘我出嫁的前一晚,夜黑风高,极适合杀人放火、偷吃东西,于是趁着家里人忙上忙下没人注意,我偷吃了几个蛋黄……’”
无梦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他。
“结果就被噎死了!”
“……”无梦翻身睡觉。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没有好奇心!”朱楼晃到他头顶,无梦干脆拿斗笠往脸上一盖,不留一点余地。
“……无趣的男人!”
夜深了,无梦已经睡熟,胸口规律地起伏着,朱楼忽然去掀他的斗笠,手指却一不小心穿了过去,朱楼举起手,透过手指他清晰地看见了窗外的月亮。
朱楼笑了笑,低下头,缓缓地,缓缓地穿进了斗笠,月光渗进斗笠的缝隙,细细碎碎地投射在无梦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柔顺地垂着,眼角微微扬起,天生一副招桃花的俊脸。看了一会儿,朱楼忍不住用手去捏他挺直的鼻梁,手指又从他的鼻子上穿了过去,朱楼哼道:“若是我能找回身体,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这破斗笠扔了。”
次日天刚亮,无梦便背上他的长书箱,戴好斗笠,疾步走出了芷萝村。不想,绿枝已经在村口等他了。是日,初阳半露,碧草茵茵,花香暗送,鸟语呢喃,绿枝穿着条绛色的长裙,轻纱飞舞,面容姣好,冲着无梦淡淡地笑。
朱楼啧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江山尚可待,美人不可负,说两句再走?”
无梦冲绿枝略一点头便转身走了。
“……”绿枝过了好一会儿才怒道:“妄公子哪里去?枉我一大早等在这里打算帮你一把!”
无梦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妄公子叫的是自己,他晃了晃手中的地图。
绿枝道:“去檀雪城的地图?”
无梦点点头。
“你当真不和我说话?”
无梦看着她,抿紧了嘴唇。
绿枝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跟着这幅地图回家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无人,又咬牙转过身:“你这呆子!那老顽固说不许在村子里说话,现在已经离开村子了,难道你还要听她的?!你这人看着挺聪明,怎么竟这般古板!”
朱楼看戏一般乐道:“生气生气了,看你怎么办!”
无梦思忖片刻,愧疚地低下头,道:“绿枝姑娘,俗话说入乡随俗,族长发话,不敢不从。而且在下是你带进村子的,若是不守村规恐连累了你。”
绿枝面色稍霁,嘀咕道:“族长可疼我了,才不舍得罚我。”
无梦道:“依绿枝姑娘所说,可是这地图出了什么问题?”
绿枝撅噘嘴,不高兴道:“就知道关心你的地图。”
朱楼偏了偏头,见她两颊微红,眉宇中带着一丝埋怨,情态羞涩,显得十分可爱,忍不住道:“呆子,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无梦的目光完美诠释着“正直”二字,非但没有任何的触动,居然还很严肃,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对他心有所属的妙龄少女,而是正在给他传道受业的先生——还是最古板的那种。
绿枝随手揪了一丛草叶在手里绕着:“这檀雪城若是能靠地图找到,恐怕早就闹的天翻地覆了,又怎么会二十年都无人知晓其在何处?”
“这么说,绿枝姑娘知道怎么进去?”
绿枝不屑地仰起头道:“自然知道。”
无梦咳了一声道:“那……可否有劳姑娘带路?”
“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绿枝解下脖子上的那颗玉珠子,道:“不知妄公子刚刚向我鞠躬,所为何事啊?”
“咳咳咳……”无梦咳的极用力,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企图遮去朱楼的大笑声。
绿枝半嗔半笑地瞪他一眼,将玉珠子按在那大石头上的‘芷’字的短横中央,低声念了两句,地上便漾开一口大井来,井口八边形,井栏上雕着昨日见过那种半开半闭的芷萝花,井中有阶梯向下。
无梦探头去看,见那井深不见底,阶梯延伸向下,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由得有些担忧。
绿枝见他这幅神色,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替人引路,妄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带我一起下去?”
无梦道:“之前劳烦绿枝姑娘,非逆已是万分过意不去,又怎敢让姑娘再卷入其中。”
绿枝转头道:“玩笑话罢了,檀雪城需由女子引路,却只有男子能进去。”
无梦道:“绿枝姑娘,你几次相助,此恩已是难报,非逆是个俗人,唯有一俗物聊表谢意。”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小锭金子递给绿枝。
绿枝:……
她凝视着那一小锭金子,笑道:“我不要这东西,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