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天歌放下手,轻轻在柳画梁的发丝上亲了一下,小心地像是在触碰一个容易碎裂的瓷娃娃,而后才安心睡去。
柳画梁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就醒了,他感觉到脖子后面平稳的呼吸,正想伸手去推,腰上的手稍稍紧了紧,随后又松了开来。
小面条凑上来告状道:“主人,他占你便宜!”
柳画梁瞥他一眼,竟又闭上了眼睛:“欠得多了,让他讨点回去也无妨。”
小面条:“主人……?”
柳画梁道:“倒是你,一大早在别人房间里干什么?一边玩去。”
小面条:“……”
作者有话要说: 小面条:主人沦落为卖身还债,我还有救么?
☆、听戏
二人睡得神清气爽方才起来,用过早膳后御剑赶赴“屠魔大会”,雅天歌把书箱背好,然后站在柳画梁身边。
柳画梁看着他道:“还不把剑拿出来?”
雅天歌磨磨蹭蹭道:“孤峰万影又大又重,不好驾驭,加之我昨晚没睡好,所以……”
柳画梁无语地看着不久之前睡得人事不省的家伙。
雅天歌见他这反应,低了低头,显出几分局促来。
柳画梁:“……上来吧。”
反正等他哭一场的结果也是自己妥协,柳画梁选择省事。
小面条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不由道:“主人,你这么没有原则的吗?”
才说完又觉得自己逾越,捂着嘴偷偷看柳画梁。
柳画梁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当如何?”
小面条见他并没有生气,放胆道:“我以为主人当说‘你好好修炼,等不睡也能御剑,再和我一起去’。”
柳画梁道:“我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吗?”
小面条摇头道:“不是啊。”
柳画梁偏过头道:“那我说什么了?”
小面条道:“你说‘上来吧’……”
“什么?”
小面条傻乎乎地又重复了一遍:“上来吧……”
柳画梁已踩在了剑上,“那你还不上来,想等好好修炼成不睡也能御剑之后,再和我一起去吗?”
小面条:“……?”
小面条稀里糊涂地同他们俩一起去了。
三日后,他们赶到了白灵山下。
雅天歌道:“为何不直接上山?”
柳画梁踌躇了片刻,道:“白灵山庄守卫森严,若是擅闯惊动了他人怕不好……”
其实他是怕白易安宰了他。
幸好雅天歌也没有多问,此时天色尚早,雅天歌便要先找个客栈住下。
柳画梁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雅天歌警惕道:“什么地方?莫非又是什么‘醉红楼’之类的……”
柳画梁笑道:“非也非也,是比那温香软玉之地更好的地方。”
那是一间名为“招醉”的酒楼,从外头看根本看不出特殊来,但是往里面一探头,便能看见那整整占了半间店面的华丽戏台,据传这家店有两宝,其一是唱段精彩绝伦,城中的新唱段几乎都是从这里流出去的;二是美酒香飘十里,只是这酒神秘异常且价格高昂,竟无第二家店铺售卖,加之其菜品价格公道,引得人人都爱往里凑,全然不在意与它的名声并不匹配的装修。
柳画梁道:“这是我从前最爱来的酒楼,不但酒正宗,花生好吃,里头另有乾坤。”
雅天歌顿了顿,迟疑道:“……什么乾坤?”
柳画梁隔着斗笠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道:“你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我就这么下流?”
雅天歌犹豫了一下,才闷声道:“……是我下流。”
“知道就好。”柳画梁笑出声来,“小蛮公子请。”
店老板见了柳画梁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柳画梁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神秘道:“师门要求,迫不得已,今日是偷溜出来的,万望老板关照。”
老板慌忙点头道:“里边请里边请!”
雅天歌用大把赏钱换了个最好的厢房以及堵住老板的嘴,店老板替他们关上门时特意看了雅天歌好几眼。
之前柳画梁一直说道这楼中酒如何出众,雅天歌不免也有了几分期待,待上了酒,雅天歌定睛一看,那酒名为“不归”。
雅天歌立即道:“此酒不能喝。”
柳画梁莫名道:“为何?”
雅天歌憋了半天,才闷声道:“名字太不吉利,我不喜欢。”
柳画梁愣了愣,方大笑道:“你不知这名字来历,一开始见这酒名‘不归’,人人敬而远之,后来店主便张贴告示于门前,曰此酒之‘不归’乃‘味甚美,令人不醉不归’之意,并非‘壮士一去不归’之意。”
雅天歌仍旧按着酒封,摇头道:“不过是那店家想出来糊弄客人的,况且这酒味如此辛辣,必然易醉……”
柳画梁用发尾挠挠他的下巴,道:“小蛮公子,我初次饮这酒时刚满十五,豪情万丈,两杯便倒了,是别人把我背回去的。一年后我饮此酒,喝了两壶,顺道办完了事回山复命,只被白易安那狗鼻子闻到了酒味骂了一顿,其他人都没发现……”
雅天歌打断道:“那是从前,如今你刚‘归来’,怎能饮此‘不归’酒?”
柳画梁夹了颗花生丢进嘴里,觉得酥脆喷香,方道:“论到此酒之‘不归’,我刚好知其渊源,便与你说说。”
柳画梁道:“这酒来自冥曲镇,乃是那幽冥琴师家中所酿。”
雅天歌记起这怪异的“幽冥琴师”,道:“‘对牛弹琴’那个?”
柳画梁笑道:“正是,虽然他家的破竹酒难求,但暗地里却酿了这‘不归’酒来卖。”
雅天歌不由好奇道:“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卖?”
柳画梁道:“怕没面子啊,幽冥琴师这样的人,恨不能日日吸风饮露,哪能酿酒给俗人喝?你瞧瞧他起的这名,定的这价,也不是普通人能喝得起的。”
雅天歌用筷子轻轻夹破红衣,将闪着油光的花生堆在一边,道:“既如此瞧不上别人,那为何要卖?”
柳画梁掀掉他的斗笠,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为了钱。”
雅天歌凝滞了片刻:“……啊?”
柳画梁哈哈大笑,揉着他的脑袋道:“幽冥琴师从名字到做派都超凡脱俗,常令人忘了他也个人。我见了他之后发现,他不仅是个人,还是个很麻烦的人。他怪癖极多,但凡‘高人’的毛病他都占尽了,加之性情古怪,因而养了一批价格不菲的下人,平日里花销极大。”
雅天歌想了想,又问道:“他既是这种人,又如何会让你知道这酒是他家酿的?”
“他自然隐瞒得彻底。”柳画梁又嚼了一颗花生,道:“但坏就坏在这酒的味道太过特殊了,又遇见我这种赏酒人,我问遍了各家店主竟都说自己不知道其源,他越是藏得深,我越是好奇,便自己去寻访。找了整整三载,可算让我找到了!”
雅天歌:“……”
柳画梁得意道:“那琴师还不承认,我只一闻味道便知那两种酒同源。”
雅天歌道:“……所以你进出十次,是为找这个?”
“自然是。”柳画梁颇有些遗憾道:“只可惜那琴师甚是古板,被我识破也不肯给我‘破竹’,但好歹送了我两坛‘不归’,于那酒壶上我才知这‘不归’的含义。”
雅天歌抬头道:“又有何解释?”
柳画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笔,趁雅天歌剥花生,掀了酒封,雅天歌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只见柳画梁倒酒润笔,在桌面上龙飞凤舞地写道:
山川跃千里,
凭风任沙移,
碧海逾万顷,
苍穹照无垠,
踏草定红尘,
泛舟破天意,
白发尤不归,
浑然忘两仪。
雅天歌看了一眼道:“字上品,诗下品。”
柳画梁道:“为何?”
雅天歌哼了一声,道:“它怂恿你饮酒。”
“不管怂不怂恿,既无‘不归’之意”柳画梁笑道:“那小蛮公子可准了?”
雅天歌已将花生归作一摞,起身给他倒酒,道:“画梁哥哥为一壶酒能说出花来,我能怎么办,准了,只莫喝多便是。”
柳画梁闻着那时隔了十年的酒味扩散开,本该盯着酒杯的眼睛却只顾盯着雅天歌垂着的眼睫看,竟觉得美色比这酒更诱人。
柳画梁轻车熟路地扯过自己的小辫子,往雅天歌的脖子上挠了挠,雅天歌颤了一下便要往后退,柳画梁一把按住他的手,小辫子从下巴一直滑上侧脸颊。他轻轻拉了拉雅天歌的手,让他靠得更近些,轻声在他耳边道:“小蛮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哪。”
雅天歌的耳朵一瞬间就红了,柳画梁拉住他不让他躲避。雅天歌微微侧过脸,看着柳画梁。
他的眼睛中仿佛有一团火,烧得那纯粹的金色暗下来。他的呼吸灼热,靠得越来越近。
“主人,楼下在干什……”小面条是直接穿过门飘进屋子里来的,一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雅天歌的眼神简直像两根钉子恨不得把他钉在门上。
小面条缩了缩脖子,“我……我是不是来的时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