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书一手抓着窗框,微微勾起嘴角,道:“长月哥哥,好好保重,后会……”
后面的声音被骤然变大的雨声遮住了,沈长月胸口一窒,巨大的不安涌来,他却来不及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书跳进雨幕中,消失了踪迹。
画面从眼前褪去,柳画梁有些恍惚,雅天歌扶住他道:“没事吧?”
柳画梁摇摇头,道:“没事。”
雅天歌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快道:“这沈少爷口中没有一句实话,我看不如让那女鬼缠着他就是,何必救他。”
柳画梁笑道:“我不是救他,我是想救另一个。”
说着,柳画梁面色稍敛,道:“胆小鬼,还不出来?”
墙上白光阵阵,从中走出一个十分美貌的少女。
柳画梁道:“哟,长大了。”
少女一见到他就大声道:“你这骗子!”
柳画梁叹了口气,“我这重活一趟,怎么人人都叫我骗子,我记得从前可是人人都称为我仙师的……”
少女委屈得直眨眼:“你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居然一去那么久!还说不是骗子!”
雅天歌冷冰冰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说,能帮的我们自然会帮,不要一口一个骗子,他又不欠你的。”
少女原本见他生得好看,只当是个温顺的花瓶,谁知他这一说话,自己竟然遍体生寒,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柳画梁捻了捻雅天歌的一缕头发,抱歉地笑了笑,道:“我答应了你,却让你等了那么久,有什么事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力。”
少女张嘴,见雅天歌仍旧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小声道:“我……我乃是那颗棋子成精,原想去寻另外的棋子,你又让我在此处等待,我一等便等到现在,你……你得帮我找。”
雅天歌道:“刚刚那情景,可是你的记忆?”
少女有些怕他,偷偷拿眼角觑他,小声道:“并非我的记忆,只是沈少爷一生都在这阁楼之中,且思虑极重,他死后,那些思虑的碎片便容易被我的灵力波及而回到当时情景。”
柳画梁道:“那你还漏了一段,阿书来看他时,二少爷还是好好的,但是据我所知,他并没有活过那个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
少女撇撇嘴道:“只有精力充沛时才能在房中留下足够多的思绪,二少爷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留在这么些已是不易,更不要说临死前还能留下什么了。”
柳画梁遗憾地揉了揉雅天歌的那缕头发,道:“无论如何,二少爷的死和那阿书脱不了关系。”
雅天歌点头道:“此人甚是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竟会因为什么‘带来好运’的原因,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柳画梁道:“这整个宅子都怪透了,倒显得这件事不奇怪,生意人,尤其是沈老爷这样的人,大多愿意相信这种话。”
柳画梁见雅天歌皱起脸,摸摸他的头,道:“这个先搁置一边。”
他转过身,对少女道:“你在楼中数十载,为何十年前突然成精?可知道原因?”
少女偏过头呆呆看着他,想了半天,才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感觉……有了意识,好像,好像被什么牵引一般……”
雅天歌侧过头问柳画梁:“十年前?莫非……”
柳画梁点头道:“我总觉得她醒来不是巧合,恰好是伏魔阵启动之时,我在想,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所关联。”
雅天歌道:“我当年只搜到了三样宝物,最后阵法却发动了,莫非这最后一样便是……”
柳画梁道:“绝弈棋。”
雅天歌摇摇头道:“可是十年前发动法阵之时,那四颗绝弈棋明明就在雅正南的手上。”
柳画梁若有所思道:“既然是传说中的宝物……那么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它原本的模样。”
雅天歌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当时雅仁礼手中的绝弈棋是假的?那么真的在哪里?”
“真的……”柳画梁拎起那小棋子,道,“难道在这里?”
小棋子怒道:“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小棋子,你还能想起什么?”柳画梁晃了晃她。
“你们能不能带我走啊?”小棋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柳画梁笑道:“你想走?为什么?”
小棋子道:“我想去找其他的棋子……”
柳画梁道:“你怎么知道有其他的棋子?说不准你就只是一颗棋子成了精呢?”
“我也不知道,就……就感觉嘛。”小棋子垮下脸:“你们能不能带我走啊……”
雅天歌偏了偏头,“当然能,但是,你得先告诉我有关你的秘密。”
小棋子吸了口气,“……你们俩是不是师出同门啊?你们的师傅好生缺德!”
柳画梁笑道:“我们并非同门,同心罢了。”
小棋子扬起眉毛,一脸好奇,“同心是什么?”
柳画梁道:“同心就是——你先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棋子:“……”
她嘴一撇又想哭,雅天歌道:“你若是敢哭,我们即刻就走,找到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就是抱着那半截子知道的事情也没有用。”
少女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低声怒道:“你们两个坏人!大坏蛋!我讨厌你们!”
柳画梁笑起来:“这语气倒是和阿书有几分相似,表情也颇得精髓。”
少女擦擦眼睛,撇嘴道:“那是自然,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
柳画梁道:“多年?跟我们详细说说?”
少女愤恨的瞪了柳画梁一眼,努力地回忆道:“在我有意识之前……好像是住在特别暖和的地方,是和阿书在一起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拿了起来,然后就被送给了沈长月,迷迷糊糊成了精,再醒来的时候就遇见了你,又发现自己和其他棋子不同,隐约想起自己当有另外的兄弟姐妹……”
雅天歌不冷不热道:“实话?”
少女委屈道:“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非要我说嘛!我只记得这一点点梦境,说了你们又不信!”
雅天歌蹲下身,微微眯起眼,道:“你要是敢骗我们……”
少女全身都缩了起来,直往后躲,忙不迭地点头道:“实话!实话!我说的都是实话!”
柳画梁趁机揉了一把雅天歌的头发,道:“好,那我便信你。”
少女巴巴道:“那可以带我走了吗?”
柳画梁面露为难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你不方便吧。”
少女忙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她瞬间又化一颗棋子,落回沾满灰尘的棋篓。
柳画梁从里面拈起一颗白色的棋子,拂去灰尘,看了一会儿,忽然道:“那天雨夜你应当已经有点意识了吧?否则阿书不用掐灭你的光。”
少女又从棋篓里窜出来,皱着眉道:“不知道,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我记不清了。”
柳画梁见她说的老实,笑道:“可能是那晚雨下的太大,淋多了。”
“啊?”少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柳画梁忍笑道:“走吧。”
柳画梁将少女化作的半颗棋子扔进雅天歌的书箱里,叹道:“这下沈家的家运算是到头了,也不知今后他会怎么骂我。”
雅天歌冷声道:“我还觉得便宜他了,不如在他家设个噤声阵,进阵之人都不能说话,反正他家说人话的都不在了。”
柳画梁笑道:“小蛮公子,霸气侧漏了。”
雅天歌顿了顿,看向柳画梁,他的眼神一瞬间软下来,之前地杀气戾气一概消失殆尽,只有小心掩饰也藏不住的温柔。
柳画梁莫名其妙地清咳了两声,不想却呛进些灰尘,真的咳嗽起来。雅天歌忙拉着他快步走出了阁楼。
☆、沈公子(六)
柳画梁觉得有些头晕,但是兴致未消,强撑着道:“我觉得沈少爷这么多年可能白白背了锅,虽然这锅也不重,天知地知,他知而已。”
雅天歌点点头,道:“而且看那阿书的表现,也不太可能会害沈长月。那会是谁呢?”
他突发奇想道:“莫非是红薇?”
柳画梁:“……”
雅天歌道:“你也知道这院子邪乎,那红薇手染多条人命,难保一时发狂……”
“你们在说什么?”红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雅天歌看了她一眼,道:“我在怀疑杀沈长月的会不会是你。”
红薇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愣,嘲讽地笑道:“是我便罢了,也不必在此徘徊数十载。”
柳画梁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红薇姑娘,我冒昧问个问题,沈长月在沈家似乎并不受待见,你当年是怎么被派去伺候他的?”
提到这个,红薇的整张脸都舒展开来,显出极为愉悦的神色道:“我是从青楼中逃出来的,又遇到了奸商,我便想着到人家家中蹭饭吃,沈家那大公子将我买下,一开始我自然装作十分乖巧,打算趁他们不注意便顺点东西拿出去卖的。”
红薇瞥了柳画梁一眼,道:“你这公子哥大约没法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