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篱珠离开名山,不知不觉来到当时被追杀坠落的地方。当时他便觉得这地方有种隐约熟悉的错觉。
而今看来,许那些都不是错觉。
在魔窟一战以后记忆如被倒置的沙漏般一点点回归,那些蚩离从来不知的过去在一点点开始充盈他贫瘠的心神。
他以为自己活得向来纯粹任性,却不知前尘竟是那般恣意飞扬。
至清已经忘记了之前那高人旧墓的由来,蚩离却是一点点又将其忆了起来——这山腹中,葬的是他们的师父。
“在这等我。”蚩离侧首对篱珠嘱咐道,随即便向山腹走去。
篱珠晃眼便不见蚩离身影,惊骇中追上前去,却是找遍全山都寻不到一个入口。
蚩离行走在那条曾经与至清走过的冗长隧道上。他步伐缓慢,一步一步走入正中殿宇。
这大殿朴素得不像是一个高人的陵墓,更像是一处古迹。没有防止他人进到墓室的阵法,大殿穹顶之上也只是青石作顶,没有什么精致的星象图。对于一个世外高人来说,这可真是不像话的陵墓。
他站在这殿宇之下,仰首仔细观摩殿中景致,原本破碎的记忆随着那古拙的痕迹一点点被忆起。
蚩离心想,不知在此会不会看见幻象中的人。
殿中有一方青玉石棺,蚩离一步步走到石棺前,忽而听到耳边有细碎脚步声,偏首看去,幻象国安又出现了。
只见“至清”身着白衫,脸上带着未消的稚气与坚定。他看着石棺,眉头微蹙,拂袖跪下。
“师父,您一路走好,我和阿离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教诲,定护好燃骷刀不流入世间,定当好好守护此一方生灵。”他说完后伏身,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蚩离只见他一方背影,可至清满肺腑的不舍透出肌骨,蚩离读懂了其中的不舍。
蚩离的眼睛无法从“至清”身上移开,只觉得心中骤然缩紧,从肺腑中吐出几分无措来。
“至清”身侧的黑衣青年也同样跪着。
“师父,我定当会看好至清,督促他用功,不负师父期望,也不负这一方生灵。只要徒儿在,就不会让魔物践染世间分毫。”说罢,他同样伏身磕头。
“至清”似是已然脱离,直接就靠在了石棺之上,“蚩离”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这可能是他们与师父最后一次靠近,“至清”向来随性而为,想必师父不会责难至清的。随即,“蚩离”与至清相对座于布满灰尘的地上。
“阿离,你说,师父为了天下苍生甘愿独自修行百年,他真的就不会寂寞吗?”至清抬头,痴痴看着大殿。
“蚩离”摇头,他也不知道答案。
那时他们太过年少,不知缘由,但甘愿为师父所言斩却一切险阻,护这世间安宁。
现在的蚩离却是知道了。
燃骷刀是一个诅咒,亦是一个传承。从修习《碧落赋》那日起,他们的命途便已注定。
当年师父用燃骷刀破开魔窟,斩杀妖魔万千,那他又失去了什么?
自记忆中来,师父从来孑然一人,脸上的笑意从未达过眼底。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只有沉痛与欣慰。
蚩离不知,是师父已经将故人忘却,还是与他们早已错过了轮回。
俩人从一开始便知晓燃骷刀除了斩魔,也会斩去使用者的命途。
蚩离看着那相对无言的青年,心中却满是苦楚。
现在至清生死不明,燃骷刀也下落不明,而他已经失去至清两次。
那幻象似是被定格,不再言语亦不再动作,蚩离一瞬心绪晃动,再看去时两个幻象已然消失,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蚩离缓步走过去,走到记忆中至清跪下的地方,屈膝跪下。
指尖一点点攀上冰凉石棺,蚩离将手掌停在石棺上,脑中浮现无数破碎画面,蚩离不知道那些都是何时何地发生的,只知道记忆中他和至清始终左右相伴。
似是被抽走了气力,蚩离将额头抵在石棺之上,缓声说出那陌生的词。
“师父……”这一声师父叫得很是艰涩,可当叫出师父后,内心洪流似是找到了宣泄口。
“师父……怎么办……”蚩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妖王,他变回依靠在至清身上一起静待朝晖的少年。
蚩离心中的怨痛混合。他怨背负这苍生的人为何是他们,却又痛至清每一次擅自主张地抢过他的职责。
本该两个人背负的职责被至清一肩扛过,确实如此明晰地疼在蚩离身上。
“师父……我又把至清弄丢了……”蚩离越来越低,声音嘶哑破碎。
“师父,我还能找回至清吗?”蚩离轻声问道,似是下一瞬就要陷入沉眠。
就在此时,蚩离心头一痛,一段从未见过的记忆缓缓浮现在眼前。
“至清”面向天下湖,背对着“蚩离”。
“至清,你能不能不要胡来,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毁掉瘟镜。”一身玄衣的“蚩离”看着至清的背影,脸上满是怒气,可出口言语却带着几分安抚意味。
蚩离遥见“至清”摇首:“没有用的。瘟镜约莫五百年出世一次,上一次是师父将其封印的。而今师父已经仙逝,凭我们两人……”
“蚩离”自然是知道的,可即使如此,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定还有办法的。
“至清”看着天下湖泛着粼光的水面,眼中似有泪,却没有泪流下:“阿离,你还记得我们承诺给师父的。这世间万物,生灵百态,不能被瘟镜全数吞蚀。南方已经沦为人间地狱,我们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蚩离”自是明白的,可是他却不想用至清去换!
“好,如果非用不可,那便与我一起。”
“至清”回首,良久之后才缓缓点头。
“好。”
……
蚩离睁眼,心道,至清这个骗子。从一开始至清就没有想要让他涉险,之前是,现在也是。
蚩离口中泛起几分苦涩来。
他被护着,被遗留,然后结出心魔,随后遗忘。
他一拳锤在地上,肩头颤动。
妖者无心,本应无泪。
☆、第三十二章·白首
千山万海,雪域高山。
攀不上青穹顶,回不到天下湖。
孤身一人行过万千里山河,蚩离最终又回到了天下湖旁。
上一次到达天下湖时,天下山万年积雪崩裂,蚩离看着落冰跌入湖里。这一次又回来时,却见天下湖旁不知何时竟然建起一个茅草屋。
蚩离眉头微蹙,不知何人竟会选择居于这天下湖旁。这湖边冰寒刺骨,清气过甚,无论是人还是妖,皆无太多益处。
蚩离无意叨扰他人。
这一路行来,他愈发地沉默。无心与人攀谈,也无心与人结识,正欲转身离开,却见从茅屋中走出一人来。他身青墨长裳,银白丝绦束发。
这人转身对屋内说着什么,随后将门掩上。蚩离只一眼便停住了。
他认识这人,大妖佩麒。
蚩离并无意掩藏修为,从他来到此地之时,佩麒便知晓了。
佩麒只遥望蚩离一眼,便转身去到湖边,见样子似是在捕鱼。
蚩离的脚顿时便如生了根。心中希冀似是藤蔓开始攀附,他握紧手掌,似要抓住那点微渺希冀。
良久,蚩离才缓步走去佩麒身后,一直未言。
佩麒装作未看见蚩离模样,仍旧专心捕鱼,抓到之后便在湖边升起了火,开始熬粥。
见佩麒不搭理自己,蚩离也不恼,他只是站在湖边,目光越过佩麒落在了那茅草屋上。
纵使寻遍山河不见,可蚩离此时却觉得,至清就在这里。
可蚩离却不敢真的推开屋门。他怕屋中空无一人,却也怕屋中的人就是至清。
众人皆说蚩离已经魔障,可蚩离却直觉至清还在世上。
“没事就走吧,你在此地极是碍眼。”佩麒将熬好的粥盛到碗中,端起碗便向着屋中走去,越过蚩离时留下这样一句话。
蚩离见到佩麒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粥,心下便明了了。
佩麒无须这些凡事吃食,需要这些吃食的,只有一个人。
佩麒毫不避讳蚩离,推门便入,同时轻声道:“趁热吃,这地方东西凉的快。”
屋内果然有人,蚩离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有劳兄台了。”屋内人带笑回应道。
轻轻五个字,如万雷轰鸣。
蚩离无意识先前一步,却又似害怕一般后退,看着那茅屋的神情是那般渴望,却又那般痛苦。
“兄台,外面是有人来了吗?此地甚冷,理应请人家进来休憩一二。”屋内人又问道,却只得到佩麒一声冷哼。
见佩麒此般模样,屋内人无奈摸摸鼻梁,起身走出屋房。
他才出门便有一阵寒风灌入,他缩着肩膀身体轻颤,即使身上披裹着银狐裘却也留不住丁点暖意。
他看着呆愣站在屋外的人,手抓紧了狐裘,说道:“屋外寒凉,不嫌弃陋屋的话,你可以进来休憩一二。”说罢他便轻笑一声,随即歉意一笑,又钻入了屋内,似是已经不堪这刺骨寒风。
相似小说推荐
-
花町小屋事件薄 (我选择猫车) 晋江2019.05.28完结祝鸪在恋爱游戏的世界里开了一家小店,专治各种情感问题,从心理咨询到应付家长催婚一条龙服...
-
玉皇令之九魂棺 (冰糖葫芦甜) 晋江2019-05-27完结千年之前,天外天之境,山外山之颠的四方宫四大圣使之一的青龙圣使勾结境外魔族,趁宫主梓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