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茶,蚩离并未入口。
满是茶香,却无人饮茶。
人哀?茶哀?
蚩离细嗅着茶香,果真是“碧落一梦”。他痴痴望着手侧小小油纸包。
“出去。”
命令一下,篱珠只能离开。上一次蚩离如此时,篱珠尚知道还有至清可寻,而今却是茫茫天地,寻一人而无能。
门扉阖上,蚩离拿过那小小油纸包,在掌心掂量。
加上煮制的那些,正好二两。
蚩离将茶放在桌上,右手覆住双眼。
“传言这茶好喝得不得了,是冥界引渡人焦亦行最爱的茶,我想着以后若是真入了冥界,就贿赂他二两‘碧落一梦’,好让咱下辈子也在一起……”
这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可是至清抬眸望去,却是空无一人。
蚩离冷呵一声,移开右手露出双眼。
他眼眶微红,眼中却无泪。妖者天性如此,向来只流血。
下一瞬,蚩离心口一悸,咳出一口血来。
……
篱珠守在冥寞殿外,一步不敢离。
殿内阒寂得令人心惊,即使往日也无甚声音,可从来没有安静到就连虫鸣鸟叫之声都无。
“吱呀……”一声,篱珠回首,却见已经半月没有出门的蚩离推开门扉。
“王……”篱珠轻声唤道,不知蚩离要做什么。
“走。”蚩离对篱珠只言一字,未说要到哪里去。可篱珠知道,蚩离已经不信至清已然不在这人世,他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有可能找到至清的地方。
篱珠未问,之随着蚩离前行。
十二妖将,除她之外全部离岛寻找至清。此时的玉离岛已经是个空壳,只要有大妖愿意,便能攻入玉离岛。
可篱珠在想,玉离岛于蚩离而言或许并无意义。
这玉离岛,是没有至清的玉离岛。
而篱珠也未想到,最先去的竟然是中山。
作者有话要说: 小故事一个
在写这一章的时候我问亲友一:请问,给你碧落两个字,让你给茶取名,你觉得什么好听又有韵味?
亲友一:别问。再问就是不会。
我:你好残忍啊!
☆、第二十九章·酒翁
还未入中山,篱珠便闻到了清幽的酒香。
蚩离站在中山之前,细细看着这山。
记忆中他从未来过此地,可此时,蚩离并不太信自己的记忆。
他一步步踏入中山,即使此时他只记得自己从未来过,可是却未有停留,向着山腰走去。
一苍发老翁坐在草庐前,正遥望东方,却忽见一红衣艶面人走来。
虽然酒翁不知道他是谁,竟隐约有种感觉,他是为了至清而来。
“老人家……”
“老者,请问您知道至清吗?”篱珠知晓蚩离习性,正想要开口询问老者,却哪知蚩离有朝一日竟会主动向旁人问话。
酒翁一听,果然就是和至清有关,不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认识,你找别人去。”
篱珠心中一紧,立即看向蚩离,却见蚩离并无恼色。
蚩离心下顿时明了,这老翁定是知晓至清的,只是不知道至清有做错了什么事让老人家如此恼怒。
“老人家,我寻不到至清,还请您帮我。”
篱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蚩离求人。
酒翁冷哼一声:“找不到那不是很正常吗?找得到才有问题。”
蚩离闻言一皱眉头,这老者似是知晓什么他不知晓的东西。
“还请老者告知。”
酒翁抬头一看蚩离,不由得长叹一息。这红衣人气度不凡,此时态度虽是恭敬,却难掩眉间傲气。若是来寻至清,想必也是人世某处的霸者,而今为至清这般模样,纵使心中再是气不过,却也起身对蚩离说道:“你随我来。”
蚩离和篱珠随酒翁来到酒翁藏酒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坑塘面上覆盖乃是新泥,不远处是一坛还沾着泥土的酒坛。
酒翁走近酒坛,手一指,对二人说道:“这是至清的酒,他取名为‘半浮生’。”
“半浮生……”蚩离口中细细咀嚼二字,隐约中却抓不到至清取名的意义何在。
酒翁看着就酒坛,再看看蚩离,似是有几分明了至清为何如此取名。
“那我可以继续告诉你,这酒中被至清加了碧落根。”酒翁说到这里就来气,竟还上前用脚踢了酒坛一下,酒坛摇摇晃晃,最终还是没有倾覆。
“碧落根……他为什么?”酒翁一句话让至清顿时唇色灰白。
世间少有人知碧落根,蚩离恰巧就是其中一人。
篱珠闻言也是心肝俱颤。
碧落根,世间少数斩断因缘的药物。亡后轮回,与此世相遇过的人再也不会有因缘。篱珠抬头悄悄一瞥蚩离,只见蚩离看着“半浮生”目光深沉。篱珠说不清蚩离此时是何种模样,只觉得眼中无泪者比有泪者还心痛。
“至清这小子,喝了我这么多好酒就想要逃?没门。在他走之后,我加进离娄和轮回酒。”酒翁继续说道,似是火气又冒了出来,再次一踢“半浮生”。
这一次“半浮生”没能立住,向后直直倒去。
蚩离见此心中一惊,上前一步将酒坛扶住,他转身惊愕道:“离娄、六趣酒……”
酒翁冷哼一声:“你没听清楚我便不说第二遍。”他垂眸一看,却见蚩离腰间别着一块灰蒙蒙的玉佩,那不正是至清常年佩戴在身上的么?
酒翁转身向着草庐走去:“那玉佩我听至清小子提过一次,叫做‘冥生石’,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既然在你身上,那你就好好留着,可别丢了。”说罢便再不回头。
蚩离握住玉佩,拇指轻轻摩挲着,眼中恸意淡去几分,他低声喃道:“离娄……六趣酒……冥生石……”
篱珠只知道其中离娄乃是一味灵药,却不知那六趣酒和冥生石是何宝物。
“王……”篱珠轻声唤道,却也没指望蚩离能够为她解释。
蚩离转身,而酒翁早已走远。
蚩离弯腰遥拜酒翁:“蚩离谢老者这般点拨。”
酒翁已快要进屋,忽而听见蚩离声音。他脚步一顿,未有回头,随即进入屋中,不再见他身影。
酒翁进了屋,却没有坐下。他只是静静看着屋中酒架上各式各样的酒坛。从往未曾觉得自己已是耄耋老翁,而今而有了几番言语无法表述的寂寥。不知此次至清远走,是否又会像当年喝了千日醉一般,摇摇晃晃走回来,再叫一次自己“老人家”,再说一次,“老人家,我携友前来叨扰了。”
蚩离收好地上的“半浮生”,篱珠欲要帮忙,却被拒绝了。
收好酒坛以后,蚩离正要离开时,酒翁的屋门却又打开了。
“待你找到那臭小子,提着他前来赔罪。”说罢,屋门又狠狠被砸上了。
蚩离应诺:“待我找到至清,定前来为前辈道谢赔罪。”
篱珠原以为此般便是结束,却不想这只是蚩离要去的第一地方。
离开中山以后,蚩离便向着名山而去。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伏猛与蚩离关系匪浅。若是其中会有一个至清栖身之地,许会去那里。
来到名山,蚩离还未得踏入名山一步,便见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凝香站在山门之前。
凝香见是蚩离来到,对他行礼。可明明是行礼,篱珠却觉得凝香丝毫没有敬畏之心。这恭恭敬敬有一礼,行得扎眼极了。
篱珠不解其意,反观蚩离却也没有丝毫要计较的意思,巧言如篱珠却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她知晓名山众妖与至清关系匪浅,许是他们也听闻了至清失踪的消息,故而如此。
凝香浅然一笑:“不知妖王来我名山有何要事?不过话可以说在前头,我们也在寻找尊者,尊者可不在这里。”说罢,泠然一笑,笑得有礼却刺人。
此时篱珠算是知道了,凝香许是知晓妖王与尊者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那些事情,这是在为至清抱不平呢。若是她有意冒犯蚩离,篱珠便能反驳个不停,可若这是他俩人之间的事,篱珠便无话可说。
他们二人之间的局,除了他们自己,无人可解。
见蚩离未言,篱珠便又接着说道:“请问妖王一个问题,不过我只是小小一方骨妖,若是妖王不想答也自是可以。”
见蚩离点首,凝香还有几分意外,但她面上一分不显,问道:“请问尊者,何为长相思?”
蚩离抬眸看着凝香,许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这个答案有多么的执着。放在不日前,蚩离根本没有答案。而此时,蚩离答道:“寻而不见,执念成魔。”
凝香轻笑一声,看着蚩离的眼眸中却尽是悲凉。
“我也曾问过尊者这个问题,最开始他没有给我答案。”凝香一顿,转身背对蚩离,从山门看去,名山尽收眼底,“尊者最后一次到名山找大王喝酒,走之前他说他找到答案了。”
凝香话音一顿,蚩离惊觉不妙。总是凝香还未说出口,他却隐约已经明白至清的答案是什么了。
“尊者说,‘既是徒增烦恼,那不如斩了这几许相思意,重做一个轻狂人。’”说罢,凝香作揖恭请蚩离入山:“凝香这番失礼了,还望尊者海涵。伏猛就在山中浅寐亭里,妖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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