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曼儿便觉面前之人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有何可议之处!一切照着妾氏进门的规矩办便是,你去回了她,就说”
“曼儿,进来说话”,夏澜的声音突然自内室传出。
进了内室,曼儿难得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将方才告知岑南的话又再说了一遍。
“你先过去请宁夫人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衫便过去”
曼儿应了一句喏,躬身刚欲退出去。
“澜姐姐尚在病中,怎能再操心此等小事”,岑南一脸不悦道。
曼儿顿觉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求助似地看向了夏澜。
“南儿别担心,方才吃过药后,我已经好多了。你放心,不会耽搁太久的”
对于夏澜的温言安抚,岑南却似恍若未闻,薄唇紧抿着侧目望着别处,一脸没得商量的倔强表情。
片刻的沉默过后,夏澜将掀了一角的被絮重又盖上,而后抬眼看着曼儿道,“你速去告知宁夫人,我今日身子不适,此事改日再议”。
曼儿出去了,夏澜转眼看着还在那生闷气之人,不禁莞尔。
“我可是听南儿的话了,南儿还生气吗?”
柔柔的嗓音,略带撒娇的口吻,让小小的耳尖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染上了娇嫩的粉色,目光也不敢与之对视,只板着一张小脸转身道,“我给你倒杯水吧”。
“谢谢南儿”,夏澜接过岑南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而后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那泛红的小耳朵。
岑南只觉一股热气腾地一下冲上脸颊,不自觉地侧了脸欲躲开过去,下一刻,便觉滚烫的脸颊一抹清凉滑过,竟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那、个该用午膳了吧”
对于岑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夏澜却是笑得一副了然的神色。
“南儿,澜姐姐有一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岑南疑惑抬眼,“你说”。
“南儿可以原谅三哥吗?”
奇怪的是,自那日以后,宁府便未再来人寻夏澜谈大婚事宜。
夏澜也大概能猜到是为何,也未再逆了某人的意,只叮嘱众人好生准备相关事宜,冷宗牧迎娶宁阮的日子定在了半月后。
夏澜虽难得的躲了一些懒,但这风寒彻底好全也用了整整七八日的时间,还是在岑南的严密盯梢下,不然怕是要好得更慢。
每日除了夫子授课的时间,岑南几乎都陪着(看着)夏澜。
穿的少了,不行;吃的少了,不行;看书久了,不行;风吹久了,不行。何时该喝药,何时该上床休息,皆有严格的要求。
这般被人管得这么严格的日子,夏澜还是第一次经历,那感觉当真是与众不同,三言两语可是说不清楚。
不过,身子彻底好全被岑南解禁的那一日,夏澜还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意识到此后,禁不住莞尔。
大婚之期的前两日,平南郡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不过一个时辰,下得也不大,稀稀拉拉地飘着飞絮。
待岑南从书房出来时,飞絮也停了,但放眼望去,天地一片雪白,所有的一切皆被罩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就像蒙着头纱的新娘,静静地等着她的新郎去揭开。
原本闪着兴奋与期待的黑眸,蓦地一下便暗淡了下去,只余一片苍凉。
“南儿”
似来自遥远天际的天籁之声悠悠荡进心底,岑南侧头望去,一片雪白的院落之中,夏澜一袭白衣若雪,似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此刻,正对着檐下的岑南招手,唇角的笑正一点一点一滴漾开……
两日后,正是冷宗牧迎娶宁阮过府之日,天还未亮,王府之中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按理说,宁阮过府不过是妾氏,只简单用花轿抬进府便是。
冷宗牧甚至连花轿都不欲让人备下,可宁家在这平南郡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宁开又官居朝廷二品大员,这唯一的爱女出嫁,怎可能允许悄无声息的便办了,自是希望这阵仗搞得越大越好,如此也不会失了面子。
为此,冷宗牧与宁开又是一番针锋相对,冷宗牧更是一怒之下撂下一句,“那本王正好不娶了”。
后来,还是夏澜一番好言相劝,冷宗牧的态度方才有所软化,不过还是依前所言,王府只循迎娶妾氏之制,至于你宁府欲怎么操办,与他无关。
迎亲之时,队伍行经主道两侧几乎是人满为患,路边,以及二楼屋舍窗口皆挤满了人,这平南郡最近一次这般热闹,还是这平南王迎娶平南王妃之时。
时移,事易,如今不过是迎娶妾氏入门,却还弄得这般声势浩大。
这便给之前那些传言又添了诸多神秘与扑朔迷离,演变出了各种版本的“王府恩怨记”。
有言,王爷与王妃曾几何时,恩爱羡煞旁人,然王妃多年无所出,又善妒不容人,不许王爷纳妾,终是惹怒了王爷,此后便不再那般纵容迁就王妃,为了冷氏香火,终是决心娶一直心仪、默默陪伴多年的宁府小姐过门。
还有则恰恰相反,言,王爷与王妃多年以来相濡以沫,一直恩爱有加,夫妻伉俪情深。即便后来王妃小产过后多年无所出,二人感情依旧如昔。王妃为了冷氏香火,不止一次劝王爷再纳妾氏,但皆被王爷拒绝。
再说那宁府小姐,自第一次见王爷后便心生爱慕,然王爷心中只得王妃一人,可那宁府小姐也是执着,一直不愿放弃,故而,虽早过了出阁之龄,却仍待字闺中。而眼看着这即将至双十年华,宁府小姐眼见着嫁入王府无望,便开始肆意造谣诋毁王妃,这还不够,前些日子更是设计让王爷与其有了夫妻之实,故而这才有了今日这大婚。
在今日前,多数人还是信了前者,不过,今日看了这新郎官之后,许多人开始更相信后者。
这也难怪,你说这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却一副奔丧时的表情,一看便知是心不甘情不愿。
围观的人群大多带着八卦之心,如此一来,无疑更是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八卦之魂,也难怪,看看这一出出的戏,简直比说书人说的书还要精彩。
因着这出“喜事”,岑南今日也不用念书学习,算是“难得”的假期,可却丝毫没有放假的心情。
府里的人都在忙,岑南也不愿去凑这个热闹,便一个人猫到了书房。左右无事,想着读会儿书吧,可这才读了不到一页,便看不下去了。
往桌上一趴,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榻上叠放整齐的衣衫之上。这是不久前夏澜差人送过来的新衣衫,非岑南平日里素喜穿的白色、银色与灰色,而是紫色。
大喜之日,府中皆是一片喜庆之色,包括人。可夏澜知岑南最不喜着红色,故而才会差人送了这紫衣来。
只是……又不是她的喜事,她为何要这么配合。
又是一声轻叹,岑南都不用想,此刻夏澜定是在为了这场“喜事”忙上忙下,她很想过去将人拖走,但……终究还是不想夏澜太过为难。
侧头看着窗外的天,似是为了应和岑南此刻的心情,一片阴沉。
蓦地,岑南便想起前日,初雪方落,一身白衣的夏澜盈盈立于雪白的院落之中,唇角的笑一点一点一滴漾开,似雪山之巅静静绽放的圣洁雪莲,明眸之中柔和的光芒浅浅流溢,似星空之上的银海,流光溢彩,动人心弦。
想起夏澜房中那一幅残缺的画,心中突然有了主意,自椅子上跳下,跑过去拉开房门,一阵冷风吹来,让岑南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莫二大哥”
“在”
“烦你去给我寻一把匕首过来”
话落,自个儿跑到院中一顿扒拉,最后捡了一根其小指粗细的树枝回去了。
没一会儿,莫二便送了匕首过来,岑南拿过之后就对着树枝的一头一顿削。
削尖之后搁到了书桌一旁,复又转头寻了一专门作画的纸张小心地铺在了桌面。
瞧着放的挺端正后,便执了方才削尖的树枝沾了墨,在纸上细细描绘了起来。
冷风偷窗而入,轻拂起额前的几缕碎发,露出其下一张认真的小脸。
半个时辰后,那日院落之中踏雪而立的夏澜,就这么悄然跃于纸上,唇角漾着浅笑,眉眼藏着星河。
岑南动了动有些僵硬地手腕,两眼细细端详着画中之人,忽觉那眉还是略显稀疏,方要落笔却又忽然停住,翻转尖头瞧了瞧,随即又拿起了搁在一旁的匕首。
不过片刻,只闻“嘶”的一声,左手食指被拉了一道口子,岑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拇指去按,而后,一小颗血珠就这么自指缝间滚落而下。
糟糕!
岑南忙将受伤的手从画上移开,却见那一滴鲜红已直落画中之人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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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什么冒出来了?
第30章
岑南怔怔地望着眉心的那一点朱红, 只觉画中之人突然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少了几分温和与柔软, 多了些许清冷与孤傲的味道。
就好似,这一点朱砂瞬间点燃了隐藏在画中人儿灵魂深处的某些情绪, 不再一味地为了某些人、某些事而时时忍让、处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