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夜愿下意识侧身弯腰并抬起胳膊——铁锹重重地砸在他小臂上,缓了两秒钟,剧痛才传到他脑子里。
“啊——!”夜愿惨叫出声,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心里知道应该要睁开眼避开对方的下一次攻击,但是巨大的疼痛短暂接管了他的理智,过载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夜愿抱着手臂跪在地上,左手悄悄伸到衣服下面去摸电击棒,被天狗眼尖地看见,一脚踹过来给他踢飞了。
夜愿满头是汗,他粗喘地抬起眼来,看见了天狗居高临下的眼神——不符合年纪的沉着中透漏着一丝冷酷,夜愿忽然意识到对方真实年纪可能并没有那么小,也许只是因为营养不良看着年幼。又或许,在月影的暗面,以年纪判断一个人的好恶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对方力气出奇的大,冲上来扭住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按倒在地,同时,一群小孩子也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联手制服了他。
“别弄坏头发和脸,”天狗说,“这可是稀有的金发!”
所以他们才跟着他!夜愿终于明白了,他连忙说:“等等!你们要什么,我身上只有这些钱,都给你们。”
天狗蹲下身来,抓着他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来仔细观察了下,自言自语地评价:“年纪再小一点就好了,不过也应该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夜愿眯起眼睛:“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你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但我现在身上没有……”
天狗似乎对他说的丝毫不感兴趣,他已经站了起来,转身拾起了夜愿丢下的电击棒。
夜愿见状大力挣动起来,但手被反剪背后,身上还压了三四个小孩。不行!主人还在等他回去,夜愿脑子里嗡嗡的,嘴上大叫道:“等等!等一下!”
闪着电光的电击棒已经凑到他的脸边,天狗命令道:“抓好。”
忽然,脆生生的一声叫喊响起:“天狗!”
天狗回头的同时夜愿也抬头看过去——是之前抓着他衣服的那个女孩儿!
天狗只看了她一眼,说:“滚开!”
“对!女孩儿滚一边去!”其他男孩也跟着叫喊。
那女孩儿面上虽然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别做梦了,驴驹是不会给你们钱的,他都是骗你们的!”
天狗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们之前已经卖掉过一个女孩儿了,再闹的话,就把你也抓起来卖掉!”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女孩儿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南边,那里有很多工作!”
“谁会雇佣你!”天狗一把将她挥开,“你懂什么,你知道金发多稀有吗?一定会有人抢着买他的。”
其他的男孩们也对她失去了兴趣,叫骂道:“没错,快滚!”
“不然我们要等着饿死吗!”其中一个还挥舞着拳头逼近了她。
女孩儿看了地上的夜愿一眼,咬了咬嘴唇,终于扭头跑掉了。
夜愿绝望地看着天狗手中再次逼近的电击棒,仍做着最后的努力:“那人会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天狗“哦?”了一声,伸出手来:“那你给我吧。”
“我说过了,此时此刻我身上没钱,但回去了我就能拿给你,”夜愿心想——等回去找到米奥后还不把你们全部打飞,面上诚恳地说:“我住在靠近外海的方向,你也说了,我看起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我们飞行器出了点事故正在维修,所以才暂时来城里买点东西。你看,我有足够的笔芯,你们想要多少我都会付。”
其余几个小孩面面相觑,明显有些动摇了,天狗低头看着他,似乎在判断抉择。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他蹲下身来,近距离和夜愿对视:“毕竟我的买家确实比较喜欢年纪再小一点的。”
夜愿还来不及高兴,他又说:“可是,经验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不能马上变成钱的承诺。感谢你确认了我的猜测,证实了你果然没有这里的居民证。要知道警察虽然比皮条客还不如,但要卖掉一个有身份的人确实会麻烦不少,这样正好。”
说罢,他将电击棒前端捅在了夜愿的脖子上。
他第一感觉是完全无法呼吸,像是被一个膨胀的沙袋挤压在中间,全身的肌肉都被压缩了。在难以控制的抽搐之下,夜愿的整半边身子全部麻痹,下一刻,四肢的重量和剧烈的疼痛才延迟地有了实感,爆发出尖锐的刺痛。
“别开太强,会留下伤。”一个男孩说。
“你是谁!”另一个男孩叫起来。
夜愿双眼发黑,甚至没有意识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轻了不少,随即晕了过去。
大约一分钟之后,他再度醒了过来,但视野仍十分模糊,好像蒙着一层雾。夜愿努力地睁开眼睛,并试图撑起手臂站起来,但浑身肌肉都不听他的使唤。
“你敢开枪?”天旋地转之中,他听见了天狗的声音:“在这里开枪的话,打穿了管道,你会被警察直接送上电椅!”
“我会保证子弹先穿过你的骨头。”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
“主人!主人!”夜愿惊喜的叫喊起来,只是他无论如何努力,声音也冲不破他的喉咙——他好像一个被困在梦魇里始终醒不过来的人,无可奈何地奋力挣扎着。
“杀了我们你也跑不掉干系!”天狗答道,“不要开枪,我就把他还给你!”
“你们把他怎么了?”主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音调比平时高一些,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从没听过主人这样的声音,夜愿在混沌中想。
“没怎么。”天狗不以为意地回答,但昼司显然非常愤怒,再次更大声地质问了一遍:“我问你把他怎么了!”
他一字一顿地吼出这些字,向前迈了两步,并拉开枪的保险栓。
“只是电了一下而已!不会死的!”天狗连忙说,“而且这是警察配备的电击棒,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不知道主人做了什么,夜愿忽然听见天狗大叫道:“你干什么!住手!你开枪的话会害死所有人的!”
夜愿又听见一阵混乱的叫喊,身边全是纷杂的脚步声,快站起来,快睁开眼!他对自己说。夜愿深吸一口气,努力清醒神志,随即又辨别出铁锹拖拉滑过地面的声音,和来自主人的一声闷哼。
对方虽然都是半大的孩子,但确实人太多了,昼司一脚蹬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转瞬又被从身后抱住胳膊——左右手分别被不同的人制住,这些孩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早有默契。与此同时,天狗冲过来一拳砸在他手腕上,枪顿时脱手砸在地上,保险栓弹开,走火开出一枪。
突然的枪响叫几个孩子都惊叫出来,场面一时间凝滞了片刻——走火的子弹不巧擦过一个男孩的大腿上,在他痛呼出声的时候场面登时混乱升级。昼司趁机一脚跟踩在身后其中一人的脚背上,然后趁他痛呼之际反手用胳膊肘朝后大力挥去,并重重砸在他颧骨上,面部被重击的窒息感直接让他晕了过去。
左手挣脱钳制的昼司猛地回身,把费力抓着他右手的小孩揪着衣领挡在面前,威胁道:“都给我别动!不然我会捏断他的脖子!”
他没有看见被抓住的小孩袖子里藏了一把小刀。
“啊!”昼司吃痛地丢下他,他后退两步,手臂上还扎着刀柄。尖锐的痛苦折磨着他的大脑,昼司下意识快速拔出了刀,血液不断从手指缝中冒出。
这边的天狗见状迅速按开电击棒,朝他步步逼近:“不要再挣扎了!”
忽然,他不动了,他身后的夜愿用捡起来的左轮顶着他后脑勺,说:“再走动半步,或者多说一个字,我就轰烂你的脑袋。”
天狗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夜愿重复道:“一个字!只要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夜愿……”昼司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你没事?快过来。”
夜愿没有听话——他的半边身子依旧没有任何触觉,站立也全凭毅力,他朝那个扎了昼司一刀的孩子说:“你,把手伸出来。”
那孩子惊恐地后退,拼命摇头。
“把手伸出来!”夜愿歇斯底里地大叫。
那孩子恐惧地流出眼泪,把手臂背在身后,还是不住摇头,天狗怒道:“你要干什么?”
“你让他把手臂伸出来,”夜愿用枪口用力敲了敲他的太阳穴,还神经质地发着颤:“不然我就炸掉你的脑袋!再轰掉他的左手!”
“你们是神经病!”天狗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要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们所有人,你们不就是这样吗!”
“我们?”主人手臂涌出的鲜血好像红色的绸缎,蒙住了他的双眼:“我们!”
夜愿失控地反问:“我们什么时候主动伤害过你?”
他一把丢开天狗,完全不顾自己的后背露出给了他,枪口对着那个刺伤昼司手臂的孩子大步走过去,尖叫道:“手臂伸出来!”
那孩子尖叫了起来,高频地震颤着每个人的耳膜。
下一刻,他被拉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沾满鲜血的手臂环绕着他:“够了够了,”昼司在他耳边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