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司茫然地左顾右看:“太多了?”
“何止太多!”安息崩溃道,“你要我们接下来一周都吃剩饭,吃到新年吗!”
“如果不想吃了就换新的……”昼司才刚起了个头,安息顷刻间炸了。接下来,昼司被安息耳提面命地教育不可以浪费食物长达十五分钟,又接受了“避难站食物和净水人均供给标准”的洗礼,不得不再三保证以后都会真情实感地珍惜食物和淡水。
安息站在他面前叽叽咕咕,昼司膝盖并拢老实坐着,还不住点头,在安息的监督下把把菜单越删越短,夜愿在旁边看着要笑疯了。
“你看你看,就这些菜,不能再少了,只有一种甜点像什么话。那我发送了,我发了。”昼司说,安息满意地点点头。
他总算得以脱身,舒了一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忽然瞥见夜愿笑嘻嘻的,分明在幸灾乐祸,他站起来指着夜愿一声号令:“东尼!我们冲!”
本来在妈妈身边打滚的小朋友闻言一跃而起,大叫着:“冲啊!”和昼司从两个方向包抄夜愿,要将他绳之以法。
夜愿大笑着拔腿就跑,围着圣诞树左躲右闪,却差点把冯伊安手里的杯子碰翻。
“啊啊!”夜愿连忙道歉,“对不起医生!”
“嗯没事。”冯伊安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
“怎么了?”夜愿侧耳一听,冯德维恩居然和米奥杠起来了。
“呵呵,师父早就忘了你,他离开的时候你才几岁?”米奥一脸嘲讽地说。
“别管我几岁,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冯德维恩回以冷笑,“不过随手照顾了你几年罢了,那是因为翊哥人好,不然他之后怎么会一成年就把你踹出去?”
“是派我去给他好朋友帮忙!”米奥想起一茬,说,“哦,你应该连明队是谁都不知道吧,毕竟他俩认识也是在离开虚摩提之后。那是师父最好的朋友,你连他都没见过,也好意思……”
冯德维恩打断他:“无稽之谈!翊哥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哥!”
冯伊安无奈摊手,苦笑道:“为了翊更喜欢谁吵起来了。”
两人正怒目相视,空气中呲着火花,安息抱着一大玻璃碗的巧克力豆站在一旁围观,边嚼边点评说:“好幼稚哦。”
被安息说幼稚,两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米奥一把夺过玻璃碗说:“别吃了,等下吃饭。”
安息哇哇大叫:“你吵不过他别来欺负我啊!”
两小时后,昼司招呼众人下一层楼,却发现这里已经按餐厅布置好了。
饭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仔细一看能瞧见银色的暗绣纹,烛火轻轻摇曳,烛台脚被一品红的花叶围着,压在长长的红色狭长桌旗上。桌旗两侧分别一对一摆着十二副餐盘,每副餐盘又分别配着三幅刀叉、三只脚杯以及一个水杯。金边瓷白餐盘正中央的白色餐布被一根红色细绳扎着,红绳的活结里还附着一根小松枝。
大门被推开,一众侍从鱼贯而入,开始上菜了。
长桌正中间先是被摆上了一只黄橙橙、油亮亮又沉甸甸的巨大烤火鸡,马铃薯块上淋着烤鸡渗出的油脂,表皮焦脆,吸收了鸡汤的精华。一左一右摆着两份沙拉,一份是颜色丰富的吞拿鱼沙拉,里面有生菜、圣女果、牛油果、炸面包糠和羊奶乳酪;另一份则是芝麻菜搭配干酪片,点缀在烟熏成半熟的牛肉片上。再一旁,搁着几碟腌梅子和橄榄之类的小食,旁边摆着一篮半黑半白的面包片。然而单单是面包片也搭配了三种涂抹料——半融化的蒜香黄油,海盐橄榄油和隔水冰镇的白鲸黑鱼子酱,搭配着一只木勺。
即使安息删删减减,长桌上还是摆满了不重样的食物——九层塔香煎鱼肉配着柠檬与小芦笋,土豆泥中混合着牛乳、培根和羽衣甘蓝,煎至两面金黄的波兰饺子,罗勒叶松子青酱通心粉,椒盐子排摞成一座小山,……
侍从们脚步轻快敏捷,动作干净利索,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伴随着食物的香气。
“这……这是什么的排骨?”安息惊疑不定地问。
“有谁要喝汤,举手。”昼司说。
安息瞬间又举起了手。
侍从为举手的几人分别呈了一份南瓜汤——汤面淋着一勺鲜奶油,点缀着一颗罗勒叶,然后一欠身,又速速后退关门离开了。
“让他们回家去了,过节,”昼司说,“要吃什么自己拿,要喝什么自己开。”
“发生了什么主人,”夜愿问,“食物的最佳烹饪、上菜和食用时间去哪了?”
昼司笑道:“管他的,大家一起吃,全都上来,家庭风格。”
“就算用红酒搭配海鱼?”夜愿问。
昼司纠结了片刻,咬牙道:“没问题,开心就好。”
说罢,他又举起一只尖头叉和一把十英寸长的餐刀,相互磨了磨,问:“谁想要尽地主之谊?”
坐得最近的米奥正要接过来,二十九已经站起身了,他恹恹地挥了挥手指,示意米奥闪开,并接过了刀与叉。
一片片近乎完美、厚薄完全一致的火鸡肉被切下来,稳稳地放进了提前加热过的大盘子里。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过程——烛火映亮二十九俊美的侧脸,他握刀、下刀的姿势和角度都优美极了,切出来的成品更是治愈全世界所有强迫症患者,一切宛如艺术。七十三乐道:“不是我针对谁,论用刀切肉,在我家二九面前,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想到二十九过去“用刀切肉”的对象绝不是什么香喷喷的火鸡,不由得发出嘘声:“七十三你好恶心,要吃饭了!”
“开始吃吧,”昼司端起酒杯,“圣诞快乐,干杯!”
吃了一会儿,饭桌上又加入了三名前变异人。三人从废土奔波而来,简直饿慌了,自取一个盘子就开始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了两大盘后才喘口气和大家聊天。
屏退侍者后,在座所有人言谈中都不必有任何顾及,座位换来换去,酒开了一瓶又一瓶,三五凑堆笑作一团。正餐结束后,夜愿协助昼司又端上来了圣诞布丁、蔓越莓起司蛋糕和苹果夹心派。安息无法取舍,每样都吃了一些,直到他一脸痛苦地呻吟道:“我要爆炸了。”
米奥夺过来两口扫荡掉,把盘子往旁边一丢,说:“别再吃了!”
二号自从恢复成人,新陈代谢慢了很多,酒量也下降了。他带着醉意,轮着一圈和每个人喝酒,嗓门大得不行。
转到昼司这的时候,他大力拍了拍昼司肩膀,说:“少爷,我相信你,你是个好人,虚摩提也好,废土也好,我们也好,都会越来越好的。”
“你说了太多个‘好’字了,”利亚过来搀他,“你喝醉了,喝点水。”
入夜,众人都酒足饭饱,留下一桌子残羹剩菜,勾肩搭背地结伴上楼,然后尽数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圣诞树边,就着圣诞灯看脚下美景。
“少爷这儿景色不错。”七十三评价。
“有空常来看。”昼司随口道,“还有更好看的。”
像是被他的话语催动,话音未落几秒,落地窗外忽然直直升起一道红光。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巨响之下,无数道烟火刹那间光华四射,在天空中炸裂开来。
连险些在利亚怀中睡着的东尼都瞬间精神了,他跳起来冲到窗边,手和脸都巴着玻璃朝外看。两道红光接连升起,红心的巨大烟花外沿散落无数金色流星,尾巴在夜空中噼里啪啦地燃烧。
夜愿愣道:“怎么……”
米奥也换了个姿势正对窗外,说:“哦?安息,这是真正的烟花。”
夜愿不可置信地转向昼司,喃喃问:“您什么时候……您怎么会有机会……”
“不告诉你,”昼司说,“八岁那年生日没有邀请你,给你赔礼道歉,以后绝不会了。”
夜愿有些感动,又笑起来:“那时候您还不认识我呢。”
昼司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夜愿纳闷道:“什么意思?”外头又接连炸开无数色彩斑斓的烟花,他不由得扭头出去看,瞳孔忽明忽灭,映出日月星辰。
看过烟花后,二号扛起睡着的东尼下楼去了,其余数人见状也从地毯上爬起来,歪七扭八地朝楼下找房间休息。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了夜愿和昼司,与角落里那颗喜气洋洋亮着的圣诞树。
昼司似乎也有些醉了,他背靠玻璃和万丈高空,张开双臂,懒洋洋道:“抱。”
夜愿看了他一眼,没有走过来,反而说:“主人,坐到扶手椅那里去。”
“嗯?为什么,”昼司茫然道,“我还没……”
“主人!”夜愿缓缓吸了一口气,“我说,坐到扶手椅那里去。”
昼司顿了两秒钟,明白过来了,彬彬有礼道:“遵命。”便走到扶手椅前坐下。
夜愿在原地深呼吸了两口,才慢慢走过来。月光恰好能照亮窗边这一尺地,夜愿上半身隐在黑暗中,垂在腿边的手却微微颤抖,显然很紧张。
“还要我做什么?”昼司问。
“您把,就……”夜愿似乎也拿不定主意,有点沮丧地说:“您,您就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