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魅回到镜山后,曾经思虑过,自己究竟是在何时露了陷,叫餮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将过程细细回忆,条梳理析,最后推定,应是在他与陌尘,于房中叙话之时,叫门外的餮听了去。当然他不知,当时的餮,就坐于屋顶之上,揭了瓦,不仅亲耳听见,还亲眼目睹了他端着陌尘下颌,问她是不是不信,自己还能“人事”。
“为什么嘛!”陌尘忍不住一跺脚气道,“这里又没有别人!难道私下里也叫不得吗?多生分呀!我不听、不听!”
齐魅下意识斜眼再瞟。果然,那道黑影,不知何时已退回洞中去了。可是齐魅知道,以餮的性子,恐怕还在暗处继续听着呢。
齐魅想着,多少还是要软化一些,给这姑娘一些温言软语的好脸色,她才肯敛了小性子随他回程。既然餮没在瞅着了,齐魅赶紧抬了手,轻拍一下陌尘肩头,算作安慰了:“好了表妹,莫要胡闹。咱们回去吧。”
可今晚的陌尘,像是囫囵吞了一只红椒。她忽然从衣袖里抽出了一卷线丝,握在手中,用前所未有的负气口吻,对齐魅嚷道:“我已问过爹爹了,这东西,就是邪物!虽然不知究竟是何物,可父亲让犬人嗅过,这东西透着一股子邪`淫之气,绝非寻常之物!魅哥哥,自你从南馆回来后,有好一阵子闭门不出,整日里,只听得琴声从你房中传出。你敢说,你不是被邪祟迷了心窍么!你告诉我,那个叫陶铁的小厮,是不是就是咱们要捕的饕餮,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他?是不是想他想得无法自拔了!”
无法自拔。齐魅的心弦,被这铿锵有力的四字,狠拨了一下。
是啊,陌尘一来,你怎么就落荒而逃了呢?齐魅啊齐魅,你夜半难眠,不就是因为,想他想得“无法自拔”了吗?
此时此刻,隐匿在黑暗中的餮,清清楚楚听闻了陌尘的质问。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缩紧,牙关咬起,促狭的眸光中,不自觉泛上了狠劲。
这女人竟敢将他奉与齐魅的琴思,毫不客气地破坏,简直胆大包天!真想就这样抬手,送那个该死的贱`货上黄泉路去。可他那般做的话,定然会给齐魅惹下滔天的麻烦。
餮上镜山来之前,早已打听得清楚。镜山之所以叫做“镜山”,那是因为山巅的御狩台上,悬着一面巨大灵镜。四周围排布着灵石阵,汇聚灵能,投射在虚空之中,构成八卦棱镜的浮影,此镜无时无刻不在兀自旋转之中,监视着整个镜山之上、一切邪能的异动。
餮若想以邪神之力屠了陌尘,虽然易如反掌,可那样的话,他的模样就会立刻显现在灵镜之中,整个镜山的人都会知道,邪神已入侵。届时,自己的身份瞒不住倒是无妨,可若因此,给他心爱的齐魅惹出了祸事,叫他受天下人的无故唾骂,亦或是在所谓“正邪”之间,逼他做痛苦的取舍,这都是餮不愿看到的。且餮没有信心,齐魅一定会选择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餮才没有直接化形于镜山之上,而是用了乘坐布鸢的方式,顺便给齐魅制造了一个美好的惊喜。而且,他早已有了准备,这趟上山来,只为与齐魅相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一丝一毫邪力,就扮演一个无知无能的初阶弟子,又如何?
为了齐魅,餮还是忍下了这口气。琴弦断了,可以再续;如果缘分断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齐魅那头,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下陪餮不可。否则,目睹了这一切的餮,定会心痛不已。让自己最心爱的人痛,是天底下最无用懦夫的行径。
至于陌尘这头,齐魅暗暗发誓,回头定要想个法子,退了这桩婚事。可他眼下里,寻不到恰当的理由,只得从长计议。
他深呼一口气,一脸尘霜淡漠,对陌尘道:“是,我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天色已晚,你我毕竟尚未成亲,瓜田李下,应避嫌疑。否则传出去,有损于表妹名节。还请表妹自重,速速请回吧。”
“你!”陌尘缄口了。南馆之行,把她心爱的表哥,变得越来越陌生。她实在不知,要用什么样难听的话语来骂醒他了。
“等等,”齐魅叫住了气呼呼、转身离去的陌尘,“这个,还给你……”齐魅从腰间束带上,抽出那根羽毛,递到陌尘手里,且不忘补一句:“不会再有第二根了吧?”
陌尘气得,当着齐魅的面,将两根比翼翎羽叠在一起,气愤折断。上头珍贵无比的柔软白绒,在陌尘指尖被扯得七零八落,纷乱洒了一地。陌尘觉得伤心,自己自小便期许着的爱情,如今就像这羽毛一样,碎了,断了,完了。
不会再有第二根了。齐魅目送陌尘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心情愉悦地向着洞口走去。
不会再有第二根的意思,就是今晚,明晚,以及今后许多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这洞府中来,与他心头唯一的爱人,卧在一处了。
第108章 罗衾角力
齐魅踏着芳步进洞。洞中,意料之外的安静,餮没在门口等着他,也不点灯烛,而是一个人,静静躺在以兰草惠茝铺成的地榻上,以臂枕首,仰望洞顶豁开的一方罅隙中,透出的万亩星辰。
月色从石缝中漏下来,静静铺在地上,像给这静谧的暖夜,染了一层无垠的霜华,着了一顷朦胧的薄纱。
餮的身上,盖了一条夏日薄衾,似锦的绸缎上,缝着几株并蒂的双生莲,一针一线,皆是齐魅闲暇无事时,翘着兰指细细绣上的。
白日里齐魅事忙,不好亲自出面。按照家主的吩咐,齐真他们给新入门的“阿铁师弟”,送来了被褥。叠得四方整齐的锦绸,甫一掀开,餮就在其间,发现了一页兰纸,上附言:“夏日夜凉,望君珍重。”绢瘦的小楷,一望便知,是出自素心人齐魅之手。餮攥起纸条,细嗅墨香,再小心翼翼收起来,心中悦然。
然而此刻,他听闻齐魅进来了,一个翻身,将代表了疏离的背影,朝向了心上人。
齐魅自知做了“亏心事”,问心有愧,自然不恼。相反,他觉得餮能以如此孩子气的方式,默然向自己发发牢骚,实在是可爱得紧。
“生气啦?”齐魅轻声问,语气里含着甜腻的讨好。
餮没有回应,他的沉默,即是肯定的回答。
齐魅窃窃然露了一声巧笑,挑动指尖,窸窸窣窣解了外衫,随意搭在一旁的高石上,只着一身淡白的轻薄罗衣,掀了餮盖着的薄被,携着一身暧昧的淡香,就那样不声不响,躺在了男人的身边。
紫烟熏香,初闻时疏淡雅然,可若在那不绝如缕的幽芳中浸久了,任凭再是铁石心肠的无情郎,也会生出一点旖旎的遐想。更何况,在一洞被窝里躺着的,是一对彼此心系、爱得沉醉又克制的有情人。
餮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拉着里侧的那一方被角,再翻过一点身,将罗衾更往里卷动了一些。摆明了,就是不想与齐魅同卧一被。
齐魅身上的被子,立时被掀去了大半。他也不甘示弱,背对着餮,身子徐徐向着背后、温暖伟岸的身躯挪近,随后,美人以口叼着褥角,滚动身子往外侧卷被。
两人中间,原本松松垮垮的被褥,被倏然拉紧了,成了这场无声角力的争夺对象。餮和齐魅,如同两个贪玩孩童,明明彼此喜欢得、恨不得将心融化在一处,可偏偏谁也不认输,互不言语,维持着一场看似天真幼稚、实则甜蜜美好的拉锯嬉戏。
“放手,”餮终于开口了,嗓音里还含着隐隐的负气,“回你的山顶厢房去。那里不仅有高床暖榻,还有红颜相伴。良宵美景,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多么惬意。你大半夜的,潜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山洞里来干什么?跟我这最低阶的入门弟子一起,睡在这不成体统的地榻上,这不符合你齐大家主的身份。”
齐魅微转头,烁着流光的美目,对上男人散着墨发的后脑勺,美人低低倩笑:“切,我就乐意。不回,就不回去。我呀,我还要和你这最最低阶的入门弟子,好生亲热一番呢……”说着,齐魅转过身,一只玉手,穿过餮的腰身,就大胆覆到他的小腹上去了。
自然,那根迫不及待、想与齐魅“亲热”的东西,丝毫无力抵挡诱惑地钻了出来。冰凉的舌尖,舔上齐魅的指尖,就像挠痒痒似的,把齐魅舔得咯咯直笑。
餮就算是再好的定性,也受不住饕在他脑中的嚣叫:“放开,快放开!不然一会儿饕受不了,逼着我把你的亵裤撕了,钻进你的小`穴里为所欲为,我可管不了!”
第109章 千方百计
齐魅相信,男人舍不得真叫他被怪舌给淫了,因而不知死活地继续挑逗:“不,不嘛。除非,我的好徒弟转过身来,让师尊好好看看你的俊颜。快,让我看看嘛。想了一整天,想得我晚上都睡不着。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来,你说,我是为了什么……唔、唔……”
齐魅没想到,餮说转就真转过来了,且迅疾如电,急转翻身之时,猛然将他压在身下,双臂撑在他耳侧,锁住他可能逃窜的方向,疾风暴雨一般的亲吻,如雷霆般压下,瞬间夺取了齐魅的呼吸,把他吻得天旋地转、晕头转向,差一点不知今夕何夕,还以为是身在逍遥快活的天上宫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