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早点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景铄的声音再次响起。陈默猛地从昏昏沉沉中惊醒过来,揉了揉太阳穴,他刚才几乎要睡着了。看来严景铄也差不多,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陈默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老师先洗漱好了。”顿了顿,严景铄看了陈默一眼,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老师需不需要洗浴?”
陈默略微思索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陈默有些轻微的洁癖,是每天都要洗澡的,五年之间倒也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的条件,虽然有些难受,但是时间不长他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陈默也向来不是会虐待自己的主,有条件的话还是会尽量满足自己,虽然按照之前那个老头的说法,自己现在“腿脚不便”,还是得有个人多照顾一下,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就算他缺胳膊少腿儿了,陈默相信自己也能搞定。
严景铄见他点头,也就转身去放水了,没过多久就折返回来,想要领着陈默去浴室。
陈默刚想站起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居然站不起来……眼见陈默半天没什么动静,严景铄抛来一个疑问的眼神,“老师?”
陈默:“……我起不来。”
严景铄似乎也吃了一惊,皱了皱眉,拿出一块纯黑色卡片大小的东西点了几下。很快那卡片一样的东西就发出一道微弱的白光,严景铄仔细看了看,似乎松了口气,对陈默说道:“白老说这是正常现象,刚开始可能会严重些,慢慢就会好了。”
“……”陈默算是明白那老头说“腿脚不便”时的违和感从哪来了,看来那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看人笑话。
严景铄自动走近了陈默,默默半蹲下来,陈默瞥了他一眼,欺身上前。
严景铄家有专门的浴室,还很大,整个房间几乎是一片纯白,偶有一些淡雅的颜色,很是大气。陈默大致扫了一眼,就看向把自己放在浴室边缘之后,默默蹲下试探水温的严景铄,他那仿若被最好的工匠细细雕琢过的侧脸在温柔的黄色光晕下倒没那么冷峻了,显得有些柔和。
陈默感觉很不对劲,那种违和感搅得他有些烦躁,如果严景铄是想进行什么无聊的报复,他乐意奉陪,但是严景铄的有些行为却让他感到疑惑了,严景铄究竟想干什么,是准备……捧杀?陈默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看到的一个词语,但是有些符合现在的情况。陈默向来不相信什么无私的付出之类——除了他对自己人(目前看来就是邹青雪和小念青),所以如果严景铄只是想“捧杀”他,陈默也并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严景铄对他好是纯粹的好心之类,他只会冷漠地看着严景铄,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但是严景铄偏偏在这之间还会做一些……别的事,让陈默也看不明白的事,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只会让陈默恼羞成怒。所以如果严景铄只是想“捧杀”,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一面对他好,一面又要惹怒他,严景铄到底想干嘛?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为什么做这些?”
严景铄看来挺惊讶的,陈默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他却认真想了一阵,“因为我想做。”
陈默听到这个回答几乎要笑了,几乎,确实挺好笑的,大名鼎鼎的“狼王”巴巴地想要伺候一个“四等居民”,谁不觉得好笑。
“为什么?”陈默继续问道。
严景铄歪了歪头,这次没想多久,“因为老师救了我。”
“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死。”陈默冷淡地说道。
严景铄直直地盯着陈默,两眼简直在发光,慢慢摇了摇头。
陈默莫名地有些烦躁,居然只是因为这个?
看了看严景铄,陈默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陈默是不太笑的,严景铄知道,更别说是对他笑了——尽管那笑只是稍微勾了勾嘴角,一个不太算得上是笑的笑,严景铄还是脑袋爆炸了一般昏了头,忽视了他嘴角的冷意。
“如果我说……”严景铄愣愣地盯着陈默的嘴唇,“我不想救你呢。”
严景铄像是没听懂陈默在说什么,过了一会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陈默看着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海潮般全部褪去,心里满满的恶意简直要溢出来。
“那天我根本不想救你,只是……”陈默顿了一下,“只是你运气好,青雪看到了你。”陈默说的是实话,他那天比青雪更早看到水里的严景铄,只是根本就没动救人的心思,那水不深,至少还没到能淹死人的地步,那个年纪的男生之间打架斗殴的事他见的多了,也从来不管,这种以多欺少的戏码里,多数的一方也往往只是像凶吠的狗,叫起来凶罢了,总不会弄死人。只是饶是他有意无意间阻扰妻子的视线,青雪还是看见了在水里扑腾的少年——岸边的几个少年实在无意掩饰自己聒噪的声音,不可能对青雪说出 “反正也死不了”的陈默只好下水救人,只是没想到会引出后面这许多事情来。
在陈默看来,这实在连他人生的一段小插曲都算不上,更不会想到这居然会成为那个少年一生的转折点,当然,他现在也不知道。陈默只当是严景铄因为自己救了他心生感激,所以想要补偿罢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毕竟就算他救了严景铄之后,对那少年的态度也绝不会和友好挂上边,所以他宁愿现在把话给他说明白了。陈默才不稀罕严景铄的什么好意——在他甚至有些承受不住的情况下,自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的,他只是想摆脱严景铄对他的那种怪异的态度而已。
陈默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惹怒严景铄,毕竟严景铄给他提供的条件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小念青是他唯一的死穴,而严景铄准确地抓住了它——而且他想到了“狼王”,一个大英雄,一个正派的好人,虽然很烂俗,但是很有说服力,所以他刚开始屈服了。但是随后严景铄的一些行为实在让他也看不懂,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狼毕竟是狼,总是有野性的,如果这匹狼把爪牙调转过头扑向自己,他自认敌不过它,他是不怕死,但是他身后还有他的念想,还有他的孩子,所以他不能冒险。
严景铄看起来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陈默等着他清醒过来暴跳如雷什么的,就算严景铄直接把他给扔出去他也不会惊讶。
只是他似乎想错了。
严景铄沉默了很久,脸色还是煞白的,但是再开口时语气却是很平静,“我是运气好,碰到老师救了我。”
陈默楞了一下,感到有些恼怒,“你是听不懂我说话么?我说我根本没想救你!”陈默的语气都有些不稳起来。
严景铄倒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是眼睛里掩藏着陈默也看不懂的情绪,“反正老师救了我。”
“……”
陈默一时之间有些无言,现在的严景铄简直就像是蛮不讲理的小孩子一样,认准了一个死理不松口,还真是麻烦。
严景铄又放了些热水,重新调好水温,很快地站起身,大概说了句水好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浴室。
陈默眯了眯眼睛,看来严景铄也没表面上那么淡定,估计迟早会想通的。陈默不自觉地呼了口气,放下心来,很快开始洗起澡来。
严景铄双手交叉横在胸前 ,随意地倚在浴室门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圆弧形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肉,留下几道深红的抓痕来,他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毫不在乎,只是死死地盯着浴室精致到有些华丽的玻璃门,他怕再晚一秒出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做些什么。
整整五年的感情,难道只是因为一个错误、一个误会吗?难道自己的感情就这么廉价吗?严景铄咬紧了嘴唇,见了血也不自知,自己有多依赖那个人他也知道,所以在陈默说出当年的真相时他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的那种痛苦,但是他居然还是想让那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他已经放不了手了。他就像一个快要溺毙在沼泽里的将死之人,见到了漂浮在其中的一根稻草,于是他那么努力地抓住了那根稻草,无论如何都不敢放手,因为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那是他的生命。
陈默很快洗好澡,却有些发愁起来,毛巾本来就是放在浴室边上的,但是浴衣却挂在距离浴缸有些距离的地方,他根本不可能在下半身几乎动不了的情况下拿到它,犹豫了一分钟,陈默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把拧干的白色毛巾披在腰腹间,向着门外叫了一声,“严景铄。”
“老师?”门外立马响起的声音让陈默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严景铄能这么快回应他,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毕竟严景铄很可能一直在门外呆着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给淹死呢,陈默毫不在意。
“我拿不到浴衣。”
门外沉默了几秒,接着陈默就看到那扇白色的玻璃门被打开了。严景铄看到正对着自己的陈默明显楞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去。浴室里的温度有些高,薄薄的白色雾气不均匀地漂浮在四周,在浴室一头的陈默似乎听到了另一个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严景铄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转过身飞快地拿过墙边挂着的浴衣,看也不看陈默,直直地走到他面前为他披上,然后把他背起来送到了一间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