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发式,高矮胖瘦几乎完全一样,一般人很难辨认出差别。青龙却知道郑十七的神情比他兄弟看起来显得更严肃些。此时十九的酒早已经醒了,过来跪下给他两个磕了个头:
“十九不知天高地厚,前些日子冒犯了二位,祈请恕罪。如今兄长想要跟从二位,十九也愿跟从,但凭差遣。”
霄看着郑氏兄弟,道:
“我们二人既非达官显贵,又不是英雄豪杰。其实用不着什么随从。你们兄弟二人若是想谋个什么出身,跟着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你们若执意要与做我的随从,从此便不可再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我按照我此前随从云岫的例降一等,给你们每人每月五两银子,此外的一应吃住,都由我们开销。五两银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多,但就一般随从的月钱来看,这些钱已然不少,你们若嫌不够,便不要跟着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兄弟两个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说道:
“这条件我们答应下了,五两银子尽够,我们并不敢嫌少。”
条件既然已经谈好,郑氏兄弟就跟着霄和青龙了。
他两个没有坐骑,之前郑十七骑的马是老孙的,这会儿早已经还给了人家。如今既然要同行,不骑马实在不行。好在郑氏兄弟此前向冯绰借了钱,这会儿尽数拿出来买了两匹马,这钱也就花光了。
四人一起同行。郑氏兄弟对这一带极熟,
再说那冯绰,他熬夜写完了要报告的文书,第二日就动身去了京城。此地离京城不算太近,虽说他日夜兼程,也足足花了七日。他将文书交上去,管着此事的老太监瞥了一眼,叫他明日再来。
冯绰从前也曾临时交过加急的密件,有时候能拿到赏钱,有时却只能得到一场痛骂。此时他听见让他明日再来,心中颇觉不安。
他为人一向谨慎,知道圣上早已昭告天下说晋王已死,便不敢写晋王的名字。只是详详细细将他从郑十九口里套出来的话和那两人的体貌特征全部写清,让圣上自己判断去。不过如果写得太过隐晦,只怕这报告也到不了圣上的手里。他本来只是粗通文墨,写这公文颇费思量,如今交上去,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
他那一夜都没有睡好,到得第二天,他去那衙门问情况,看见那平常不假辞色的老太监,此时满面堆欢:
“你来啦?我跟你讲,你这一回可是交了好运。上面的人看了你交上来的东西,说是要见你。”
老太监笑得喜滋滋,冯绰看见他那模样,却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上面的人要见他?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冯绰心中惴惴,不知是福是祸。他暗暗有些后悔,或许他得了这消息,本来不该报上去。钱虽然有用,到底没有命重要,若是无意间探听到了上位者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反而容易送了性命。
不过如今他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上面要他去,他总不能因为害怕就跑了。他心里没底,往老太监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虽说冯绰也明白,这老太监并不是什么说了算的人,如果上面决定要他的命,给不给这老太监塞银子结果都是一样。可他还是给了钱,似乎觉得这样心里便有了底。
老太监笑得更高兴,脸上开出一朵菊花来,丑得没法说,让人不忍看。他伸手给冯绰指了个方向,让他到里面去见上官。
那老太监的上官也是个太监,年纪却轻得多,肌肤紧致有光泽,看起来保养得很好。他问了冯绰些问题,冯绰一一答了。他似乎对冯绰的回答挺满意,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叫他先回去,明日再来。
冯绰本来松了一口气,听他说明日要他再来,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大安稳。
明日又会怎样呢?今日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都问了,他只是想不透为何还要他再来一次。
冯绰咬了咬牙。
罢了,来便来,若没些胆量,也不做这事了。这回若是弄得好,似乎是能得不少赏银。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第三天冯绰又去,却没人见他,又不赏他银子,又不许他走,只是让他在老太监那儿等着。他一直等到傍晚,才有个年轻黄门领他进去。他跟着那年轻黄门,不知道走过几重门,转过多少个弯,经过多少宫墙影壁,才到了一间屋。那小黄门让他在那屋里等着不许乱走,自己出去回话。
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有这么深的院子?冯绰在那屋里待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他这是到了宫里。
这让他心里一阵紧张:莫不是圣上想要亲自问话?圣上若是问他,他该说点什么呢?
正踌躇间,冯绰忽听有许多人的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方才带他过来的小黄门走在头里,过来叫他赶紧跪下。冯绰连忙下跪,不敢抬头。只听见身边脚步嘈杂。
冯绰没有抬头看不见,只是大致感觉出如今这里站了许多人。没有人叫他抬头,他只是低低地趴伏着。
有个清朗的声音问了他问题,却和龙的事无关,只是几句闲话。冯绰不敢隐瞒,一一作答。那人似乎对他的答案算得上满意,又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冯绰就听见满屋子的人都走了出去。
冯绰以为人都走了,刚想要抬头,却听见那声音又响起,向他细细询问他报告的内容。这些问题之中有些冯绰已然答过,此时便可不假思索。那些未尝答过的,却要想了再想。有些事情不知道,也不敢随意瞎猜,只得老老实实说不知。
那人问了很久,冯绰觉得腿都跪得疼了,却不敢动一动。虽然没人跟他说他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但他本能地意识到了那是谁。
那人似乎对他还算满意,又问了他几句,就允许他下去了。冯绰的腿早已跪得麻了,起身时险些摔倒。可他始终未敢抬头,只是叫旁边的小黄门搀着,带出宫去了。
有人塞给他一包赏银,也不知是多少,沉甸甸拿在手里。宫中的规矩他懂得,无论是引路的小黄门,还是此前总和他打交道的老太监,他都拿出些银子来孝敬。众人都满意,那小黄门说他一定有前途,那老太监也笑着说明年的评等,他一定是上上了,倘若近来他还能弄来其他圣上感兴趣的情报,说不定还能得个正式的职司。冯绰听着这些话,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此行还算是值得。
他拿着剩下的赏银出来时已经是黄昏了,夕阳渐渐落下,天上云霞满天。他打开装着赏银的包袱看了看,原来究竟有多少不知道,如今只剩下了三十两。
冯绰苦笑了一声,忽然有点不知道自己来的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他也实在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都在干嘛。但日子还是要过,每年拿了钱要寄回家。他老家的父母和妻子还指望着他这点钱过日子。至于其他的……有时候想得太多不好,没有用,过日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往下混过去,什么时候若是死了,那就一了百了。
冯绰拿着银子回到住处,骑上自己那匹瘦马,离开了京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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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冯绰上京城去拿消息换了赏钱,他所知不多,回答问题又很谨慎。因此得以安然离京。他只是个小人物,达官贵人之间的事情和他无关,他只是凭借着四处打听来的一点点消息换些赏钱,养家糊口,过他自己的日子。却不知他的这一举动将会掀起了滔天巨浪,这巨浪要把所有人卷入其中,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不过如今,那日后将要席卷一切的巨浪此时还只有小小的水花,此时还没有人知道它日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霄与青龙带着郑家兄弟一起,重新踏上了旅途。他们此行说是要去寻神仙,其实也不过是寻个由头游山玩水。郑十七跟他们一起走了两天就看明白这点,每到一处就自动自发地向当地人打听了游玩的好去处和有名的食肆酒家。郑家这兄弟俩平日里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住店打尖一应事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们是老江湖了,平时住宿打尖又会讲价钱,因此如今虽然多了两个人,花费却比没有他们在时还要低一点。
因为有这些好处,霄对这两个随从还算满意。青龙虽说总嫌他们碍事,可也得承认有了他们在之后,无论吃住都比原来好了不少。平时各种琐碎事务又不用自己操心,的确是更逍遥自在了。
唯一让人觉得不方便的,就是有了郑家兄弟在身边,霄与青龙就很难像从前那样肆意缱绻了。
青龙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霄到底曾经是个小王爷,年少时又一向不大瞧得起那些与男子交接的人。如今他和青龙在一处,自己总觉格外害臊。从前身边没什么认识的人,在街上走时,他尚且不准青龙和他太过亲近,这会儿郑家兄弟就在旁边看着,他就更忸怩了,有时青龙只是想和他说句话,他却红着脸扭了头,催马跑到前面去了。
郑十七是经多识广的,当初他假作过路人与这二位同行时,就看出他俩不是平平常常的兄弟朋友。这会儿相处得久了,更看出两人之间举动亲昵,尤其有些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动作,绝对不是一般的亲友之间会有的。十七将这些看在眼里,并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