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然屏住呼吸,用全副意志力控制四肢划动,在一片湖蓝的深水里找到那个胡乱挥舞手脚的小小身影,从身后搂住了他。
皇甫谧被一个温厚的胸膛护在身前,他嗅到荀策身上熟悉的药味,被湖水冲淡而带了点凛冽的寒意。皇甫谧本能的想伸出手缠住他,他抬起手臂又被对方镇定的压制了下去,那人揽着他,全力以赴的朝水面游动。
他们此时离开岸边已经很远,以荀策的体力,要游到岸边已是捉襟见肘;遑论还带着一个不善水性的皇甫谧。皇甫谧能感觉到荀策游动的力道和速度在不断下降,少年胸腔不断震动,隐忍着剧烈的呛咳,一点点、艰难的带着他往堤岸边靠。
从死往生的界限,有时候看起来就近在咫尺;只有真正在其间挣扎过的人,才知道有多么遥不可及。
皇甫谧的头面被荀策托出水面,让他能够顺畅的呼吸;他自己潜伏在水底下,拼了一股狠劲拼命游动。
到了后半段明显能够察觉到他体力不支,因为两个人都在往下沉。
皇甫谧鬼使神差的想推他,说了句:“你放开我!”
荀策的呼吸里吐着泡泡:“不放。”愈加紧的抓住了他,不让他有机会推他。
堤岸边被惊动的家仆们终于赶到,一个接一个跳下水,赶在荀策力竭之前,抱住了两名少年。
荀策在昏厥过去前,还紧紧的搂着皇甫谧,别人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他的手臂从皇甫谧腰间拉开。
皇甫谧跪在岸边,把吞下去的水呛咳出来,一边看着其他人抢救荀策。
红发少年的脸惨白惨白的,湿淋淋的额发散落在面庞上,嘴唇乌青,手指呈现不自然的痉挛——他休克了。
皇甫谧听着抢救他的人大喊着“找医生来”,怔怔的跪坐一旁,望着荀策那张人事不省的脸。
这半年来他与这张脸天/天/朝夕以对,本以为这次可以永远摆脱。
——但他居然不顾一切跳下水里救他。
医生不是叮嘱过他不许近凉水么??
皇甫瑞阴沉着脸赶到,先检查了皇甫谧没有性命危险后,下死命令:“不论怎样,要给我把荀策救活,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大力气,绝不准他有事!”
皇甫谧心底猛然一跳。
如果荀策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他最好是再不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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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荀策还是命大,在鬼门关转悠了三天,他居然撑过来了。
清醒的第一句话问的是:“小谧不要紧吗?”
皇甫谧抱着他的那个小枕头,缩在荀策床边的宽背大椅上,一双黑亮的眸子怔怔的和荀策对视。
荀策一看见他,咧嘴笑了起来,一笑,就把苍白脸色笑得多了分红润。皇甫谧看着看着,倒也不觉得那般刺眼了。
“你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会滑跤?”荀策埋怨他,“下次要好好的走路看路啊。”
皇甫谧闷闷的:“我又没喊你救我。”
“你是我在罩着的,我当然要保护你。”那红发少年全身都扎着输液管,还冲他笑,眉宇间神色飞扬,显然很是得意自己说到做到。
皇甫谧被他那飞扬的笑容刺痛了眼睛,少年蹬蹬的从椅背上滑下来,哼了声:“你自己要找死,就不怪我。”
把枕头留在椅子上,自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一旁的女仆:“……怎么,小少爷这是第一次对大少爷发脾气啊。”
荀策善解人意的道:“没有,小谧肯定是内疚拖累了我,不是冲我发火。”
从湖水中救上来后,荀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先前好不容易养好的那点体能,在反反复复的高烧中又退回了原点。皇甫瑞对荀策说,地面的医疗环境对治疗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帮助,必须搬迁到地下一所专门的医疗机构里去。
皇甫瑞还承诺说:“为了你能够得到最佳救护,我们全家都会跟着你一起转到地下。”
“小谧也要去吗?”荀策有些过意不去。
皇甫瑞道:“他当然会去。”
荀策犹豫道:“那需要在地下待多久?我父母……”
皇甫瑞唇边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他们,自然是留在地面。”
他对一旁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看起来马上就要提反对意见的皇甫谧道:“是因为小谧粗心大意,才害得你哥哥落水受凉,身体出现严重反复的。作为补偿,当然责无旁贷,要陪着他一道去地底。好在父亲未雨绸缪,早就按照你们熟悉的构造和布局,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皇甫宅邸;去到地下,你们不会有任何不适应。”
皇甫瑞说这话的那一年,正是2052年底。
2053年小行星“阿修罗”凭空出现,遮天蔽日的辐射尘席卷大地,感染无数来不及躲入地底的人类。
丧尸开始在地面游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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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兄弟 下
70、兄弟 下
山洞里,从坠机事故里幸存下来的几个人,默默的包扎伤势,收拾摔坏的装备,气氛凝重。
飞行器上的欢声笑语言犹在耳,转眼就伤亡惨重,损兵折将。
抱着轻松心情,认为这不过是趟简单的护送任务,到达目的地就能平安折返的皇甫财团剩余7名成员,此时也慢慢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他们受皇甫财团豢养,虽然是训练有素,有一定忠诚度;但如今看来,这趟差事已经折了23名兄弟,算上那个驾驶员邓远鱼就是24个人。任务危险程度大幅提升,届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返回。
飞机自爆,抢来的飞行器撞上不知什么玩意坠毁了,他们除了跟随游酒等人共同进入那个劳什子研究中心,躲到地下避开辐射外,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真正的问题是,跟游酒他们在一起行动,危险会不会更大?
荀策将游酒烤好的蚱蜢一口一个嚼碎吞下去,就着他的手边又喝了几口水壶里的水,压低声音对他道:“情况不大乐观。”
游酒同他挨得很近,闻言扫了一眼洞穴内其他人,火光闪烁,照耀得每个人面上都阴晴不定。
他拧好水壶盖子,嗯了一声,把声音也放轻,道:“一路上状况不断,又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会失去信心,也是人之常情。”
“失去信心在其次,哪怕中途溜走,关系也不大。”荀策想起那遍寻不着的定位追踪器,英挺的眉峰紧紧皱了起来。
他尚未对游酒说出未能查出定位器去向的事情,游酒似乎也忘记了这茬,抢夺过飞行器后就没再同他讨论过此事,大抵觉得只要飞行器在自家手里,联盟会议的追兵就无法准确进行定位。
但荀策仍然觉得疑虑,当时的指向分明是在机舱里的皇甫谧,缘何他身上却查不出来?
他抱着一丝侥幸,不肯把这个关键节点跟游酒吐露,也是对保护皇甫谧存了私心。
他皱着眉,低声补充:“……就怕他们既不肯跟我们前进,也不肯留下——毕竟没有后援没有装备,留在地面就是等死——如果他们反水怎么办?”
这个问题,游酒不止一次的考虑过,只是没像荀策这样直白的挑明了说。
他跟荀策的立场又更不同,荀策能够镇着这些人,是因为他有皇甫财团大少爷的身份,那些人对他和他义父心存忌惮;但要反对他,抽空背后给他捅冷刀子,想来是不会有丝毫顾虑的。
游酒道:“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当真把他们打昏了绑起来。还是必须带着他们,走一步,看一步。”
荀策道:“如果真的出现万一,你带着施言先走。”
他看游酒想说什么,立刻截住他,“我跟小谧到底还是他们名义上的少爷,他们说什么也不至于对我们太过火。况且,我同你商量,只是把最坏的情况考虑在前头,未必然就真会出现互相抛下的局面。”
游酒看了眼他身上绑得严丝合缝的绷带,毫不客气的伸手一拍,荀策当即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怪叫道:“姓游的!!!”
游酒道:“你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还不知道明天要不要人抬。这种耍帅的话呢,我听听就算,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抛下你。”
荀策沉痛道:“不答应就不答应,能不能动口不动手?我的绷带往外渗血,你刚才那巴掌把伤口崩裂了。”
游酒就笑嘻嘻的重新给他整理起绷带来。
他粗手粗脚忙活了一会,觉得荀策扭来扭去极不配合,便扬声向洞边一个发呆的人影道:“抱歉,谷上尉,你有没有功夫来搭把手?”
谷晓婕从跟着他们进入这个聊以蔽身的山洞以来,就形单影只的抱臂坐在一边,既不跟皇甫财团幸存的那7个人聊天,也不掺合进游酒和荀策他们的小团体里,就像一座无声无息的雕像。
她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游酒在一边唤她。
容貌昳丽的女军官慢腾腾的起身,半跪在荀策身旁,和游酒一起替他刚才手贱造下的孽买单。
绑着绑着,她眼前就浮现出飞行器上游酒和施言四唇交接的画面。看似轻若鸿毛的一吻,却轻而易举跨越了她数年来无从逾越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