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酒手下丝毫不停顿,紧抿着嘴唇,头也不回的一个个摸索排查过去。
手指直接触摸烧焦的人体,鼻尖近距离闻到那股腐臭混杂着焚烧的气味,在他此后的梦境里仍然一遍遍纠缠不去。
他排查得相当仔细,不肯放过任何一块焦黑的骨头,用一种接近神经质的病态强迫逼着自己一寸寸挨触那些死者,每触碎一具骸骨,心脏就在胸口愈加艰难苦痛的跳动。
许少由灰头土脸的抬起头,正好看见游酒绷紧着一张俊脸,从客舱那头像个收殓师般一具具残骸摩挲过来。
纵然知晓他还是个活人,在惨淡的漆料光芒照射下,游酒那张死白死白的脸还是把军火贩子吓得不轻。
“游老弟,你……你对死者这么不忌讳的吗,好歹里面也有你的——”
许少由骤然收音,他看见游酒手臂插入一具骸骨的胃腔部位,从里面缓缓取出一个尾戒大小的玻璃珠。
但那并不是玻璃珠,它被取出的一瞬,酷似玻璃的表面忽然焕发出莹莹光辉,那光辉骤然闪现出七八种颜色,仿佛是件流光溢彩的宝物。
许少由丢下手边检视到一半的垃圾,朝游酒扑了过去,惊喜交加:“就是这个,是这个,密匙就在里面——”
文宵在后面及时喝止道:“不准动!再靠近他就开枪了!!”
游酒将那颗玻璃珠似的东西握入掌心,垂眸看着那具被烧毁得再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尸骸。
那尸骸靠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它的双手稳稳的交握在一起,仿佛还是一个闭目假寐的姿态。在无可逃避的生命最后一刻,这个人没有挣扎,没有逃窜,他冷静的待在原地,把他认为重要的信息尽可能的掩藏起来,用他当时唯一能够办到的方式。
他或许在临死前,走马灯般回顾了他短暂的一生,回顾了他与情深缘浅的妻子短暂维系的婚姻,回顾了他来不及实现的末日宏愿,或许还想到了他来不及道别的儿子。
但他最终无法留下只字片语,只有那个被他吞入腹中的特殊容器,藏着他再也不能向儿子当面诉说的秘密。
游酒捏着那颗珠子,捏得指节发白,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在轻微的发着颤。
他以为在父亲的遗骸面前,会不加掩饰的痛哭出来,或者会感觉到一种终于断裂的亲情,体会到这个世界再无来处的悲戚。
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紧紧的攥住了那颗父亲用性命保护的珠子,不能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何发生,将来又要走向哪里。
他来到了C-23A,他对父亲的死却依然一无所知。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难看,脸上罩着一层生人勿进的铁青,许少由只敢轻轻喊他:“游老弟,我们时间不多了,赶快给我,我知道怎么打开……不打开的话,这个容器会持续不间断地发射某种电磁波;基地的飞机受到干扰,就无法靠近这个区域接我们……”
游酒仿佛失聪了一般,许少由轻声喊了他几遍,最后不得不提高音量,他才像如梦初醒,看了他许久,缓缓把握紧的拳头递过去。
许少由从他掌心里接过那颗特殊的小珠子,只觉烫得惊人,是游酒掌心的温度浸染了上去。
军火贩子迅速瞟了他一眼,看见游酒紧紧盯着自己,男人黑沉的眸底隐隐透着被高热烧出来的湿意,——第二颗胶囊的副作用,竟然还在持续。
许少由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点残存的清水,把看似玻璃珠的珠子浸在清水里,等了约摸半个小时,再取出火石,打燃火苗,将湿哒哒的珠子放在火苗上来回炙烤。
轻烟渐渐飘了起来,流光溢彩的珠子在火苗缓慢炙烤了十来分钟后,像一朵缓慢绽开的花蕾般,朝四面八方舒展开来。
珠子正中央,一颗黄豆大小的圆形存储晶体露了出来。
许少由捧着那颗“黄豆”,如释重负的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了,这下基地就能知道我们搞定了密匙,可以派飞机来接——”
他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像是鞭炮炸裂的轻响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左边心口一痛。
许少由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缓慢渗出鲜艳的血花,鲜血浸透了作战服,一直顺着他左边身体往下流。
“你……”军火贩子迟缓的转过身,看见少年站在他身后五米处,拿着那把只剩5发子弹的步/枪,黑黝黝的枪口堪堪对准了他。
装了消/音/器的枪,火/药味从那头一直弥散过来。
文宵拿枪的手在颤抖,但少年紧紧咬着嘴唇,面上是决不妥协的坚定。
他朝他走近,从他手中夺走了那颗刚刚重见天日的密匙。
许少由圆睁着眼睛,身躯在文宵走近的一瞬,重重向前栽倒。
文宵让过了军火贩子僵直的身躯,对准他扑倒在地的头颅,一连射了两枪。
“游哥,”文宵在一片死寂中,苍白着一张脸,对静默在一侧的游酒道,“在人工湖上他就想杀你。无论你认同不认同,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他靠近他,把那颗从军火贩子手中夺来的密匙,珍而重之的放进游酒手里。
“游哥,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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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返航(第一部 完)
39 、返航
干扰性质的电磁波在波形图上消失的一瞬,死亡峡谷基地一层大厅里所有的科研人员不由自主欢呼起来。
曲少校冲到最近一个科研人员身边,看见他用手指兴奋的指着电脑屏幕上一片诱人的绿色,嚷嚷道:“狙击计划46成员成功了!C-23A上的电磁波干扰消失了!!”
基地负责人瞬间有点重心不稳,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全然出乎意料。
他抓住那科研人员的椅背,不敢置信的又询问一遍:“不是仪器故障吗?确认是东西拿到了?”
“是,当年C-23A起飞时,为了确保机密信息绝不外泄,在运送情报的容器上动了手脚,几乎没有任何人工制品能够靠近运输机,哪怕是对空导弹也没能力办到。”那科研人员兴奋的神情中又掺杂着一丝疑虑,“所以C-23A坠毁原因其实还是不能确定——不过,至少这次我们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们拿到了情报!!这就意味着以后可以派飞机接近那片区域,再派人进去就容易多了!”
是的,少校心想,派了游酒他们这些炮灰过去,本意是给下次狙击计划探路;哪知道居然给他们办成了。
他想想也难以遏制心头激动,转身对听见动静快步过来的黄琦淳道:“大校!天大的好消息!狙击计划成功了!他们拿到了情报……”
黄琦淳的脸就像被摁在一坛臭水缸里刚刚痛快淋漓清洗过一样,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臭味。
他冷森森道:“游公子还活着吗?”
少校愣了愣,本能的抬眼看向一旁的施言。
施言正倾身在一个科研人员身旁,修长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栗色短发软软垂在脸颊,金色无框眼镜背后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同一楼大厅里洋溢着的欢腾喜悦气氛格格不入。
他带着近乎苛刻的严谨,冷静的确认过系统的确没有出现数据差错,环绕在S市坠毁机骸四周的强大电磁波干扰已如清晨薄雾般散去——才直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
施言道:“还有两个人活着,游酒和那个叫文宵的少年。”
黄琦淳的脸更臭了,他憋着没把那句话冲口而出——许少由死了??
“叫基地飞机准备,”黄琦淳脚跟一转,便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我亲自去接游公子。”
曲少校道:“撤退点十分钟后会出现在他们芯片地图上,基地的飞行员都是训练有素,一定能够平安无事把那两人带回来,大校无须亲自出马——”
黄琦淳没听他后续说什么,已经急匆匆的赶出了门。
他吆喝着命令基地负责地面接送任务的飞行员赶紧准备飞机,自己焦躁的在一旁踱来踱去。
——游酒活着,这委实是大出意料,怎么会出这种该死的差错?
当初监狱内线偷偷报知,说游学正少将的儿子以假身份混入死刑犯中,还申请了狙击计划46的地面行动;他和他背后的人立刻知道,游酒定然是要去地面找寻游学正死亡真相。
他们倒是不大担心游酒查出来游学正怎么死的,横竖飞机坠毁,该有的线索都葬身火海,就算他看到了C-23A也找不到背后下手的人。反倒是这一路艰险万分,丧尸群是沾惹不得的东西,游酒说不定熬不上几天就会去陪他那碍事的老爹。
考虑到游酒命丧地面这层可能性,能省去他们日后亲自动手的不少麻烦,他跟他背后的人才默许了让游酒成功混入狙击计划,来到死亡峡谷,再顺利通过特训上了地面。
为了让他死得既意外又顺理成章,他们偷偷安排人调换了基地准备的装了消/音/器的枪,地图给的一半真一半假;他甚而直接告诉许少由,飞机上倒数第二个座位下的伞包是动过手脚,无论如何打不开的……
而游酒居然命那么大,误打误撞把伞包给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