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人胆战心惊的反而是始终一声不吭,静静站在他对面的游酒。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握着军刀的手也是放松状态,垂在身侧,但许少由深信,只要他动了杀机,自己开枪射中他的机会定然只有一瞬间。
这种恐惧毫无来由,但就像青蛙在眼镜蛇的注视下,本能的无法动弹一般。
——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没有勇气当面对他开枪。
许少由牢牢盯着游酒,握着枪身的手在慢慢渗出汗水。游酒越是没有什么动作,他越是心头打鼓得厉害,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笔直杵在原地站得连腿脚都开始发麻。
外头的太阳光渐渐消隐过去,许少由终于抵不过心头随着暮色加浓而变得更加深沉的恐惧,他捏着满手冷汗,放下了枪身,举起手,做了个求和的手势。
“我们言归于好吧,”他讨好的笑,“这里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必要,大家一起找到情报,一起发送信号,然后一起坐上飞机回去,成不成?”
“——我知道基地要找的情报是什么,是一块非常小、用特殊储藏方式保护起来的密匙,里面存有大量涉及新人类计划的数据。密匙的原型图我看到过,只有我能认出它来。你需要我,游酒。”
许久的死寂过后,游酒张开了没有握军刀的那只手。
借着办公楼外最后几缕微弱光线,许少由看清从游酒指缝里露出来的如同柳叶那般轻薄细小的木片,木片的前端削得尖锐无比,就像一枚最寻常不过又暗杀效果极佳的手里剑。
游酒缓缓摊开手掌,那两枚蓄势待发的木片便在军火贩子满头冷汗的注视下悄然落在了地面。
游酒道:“再给我发现你耍一次花招,我保证,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少由僵直的腿脚险些支撑不住身体,他觉得全身都有些发软,方才真正离死神只有一线之隔的果然是自己。
文宵走到他身边,不等许少由反应过来,已从他手中劈头夺过了最后两支枪。
许少由眼睁睁看着少年冷着脸,把他的枪自己背上,根本没胆子提出抗议。
文宵用手里还拿着的枪指了指前方,嘲讽的口气对他道:“现在开始,我们的弹药是你的无限倍。所以,换你走前面。”
形势逆转,敌强我弱。
许少由乖乖的低着头,带着肠子都悔青了的绝望心情,慢慢往这栋商务楼的暗道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到感情线了,抹一把沧桑老泪
☆、38、C-23A
38、C-23A
抵达C-23A 的最后一截路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暗道里没有游荡的丧尸,职工通道紧阖的门打开后,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同样畅通无阻。
游酒三人神经紧绷,一步步挪向商场三楼,在三楼男装部散落一地的衣服柜台后面,看见了坠毁的飞机。
这架飞机就匍匐在他们面前,宛如一只上古时期被流星雨毁灭的巨兽,浑身焦黑,面目全非,早看不出原本英姿飒爽的模样。
C-23A仅存的部分机身和机壁内侧涂着某种夜光漆料,即使身处夜色下的商场中,仍然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这让他们即使站在没有光的地方,也能一眼望见这架军方搜寻良久的运输机。
文宵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朝前跑了两步,很快又克制的放慢了脚步。
他用枪口捅了捅许少由,命令道:“你先进去!”
许少由入狱前,好歹也曾经是多个地下城里私运军火,不说呼风唤雨,至少也一呼百应的BOSS级人物;哪怕到了狙击计划里,也很快就收服了孙笋和鲁明替他卖命,可谓还是有一定的手腕。
沦落到被一个拿着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呼来喝去的地步,心头怄火可想而知。
然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正面反抗显然并不明智,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特种兵就冷冷看着。
他可没忘记游酒方才那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话,就算文宵再挑衅,他也不敢越过男人的底线。
许少由满腔不快地朝C-23A走过去,不忘留意避开脚底裂开的砖头、倒伏的货架、碎得闪闪发亮的玻璃残片,谨慎而迟缓的靠近。
这座高大的运输机机身宽敞,顶部高耸,即便只剩下一个烧毁得没剩多少的空壳子,还是能从存留机体部分的流畅线条与精心设计,看出它昔日的威严。人站在机舱口,还没它一扇敞开的舱门高,很难想象这样一架经过军方精心改造的装备精良的运输机,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导致机毁人亡。
许少由拽着机舱上朝外坍塌到只剩半边的门把手,费力的爬了进去。
他听见身后游酒和文宵也从机舱某个角落钻了进来,他们选择的显然跟他不是一个入口。机舱宽大,这头走到那头也需要花上几分钟时间,他们彼此看不见。
军火贩子心里短暂的掠过了逃跑的念头,但很快掐灭了这点念想。
他低下身,在一团焦黑的物体——大概是飞机座椅或者是烧化了的金属舱壁,不管它们曾经多么泾渭分明,都在坠机产生的高温下黏合到了一起——里面翻找起来。
文宵钻在机尾,他很小心的把许少由保持在自己能够随时看见的方向,一边急切的在机尾剩下的集装箱碎片里摸索。
C-23A上的情报是枚特殊方式保存的密匙,他记得许少由这么说过。
可能他并不一定分辨得出来什么是密匙,但他至少能够分清哪些是没有用处的垃圾,减少游酒的工作量。
少年忙得满头大汗,他把检查过的没用的物体都挪到一边,一点点从机尾向机体中间慢慢移动。
整架飞机内部弥漫着淡淡的焦臭味,时隔多年依旧徘徊在机舱内部不散,让人能够轻而易举脑补当年坠毁的惨状。
文宵听得见许少由在机体中间翻箱倒柜,不时骂骂咧咧的声音,却听不见游酒的动静。
游酒似乎是进入了前半段的客舱,文宵猜想,只剩下2天时间,他一定像他们一样急于找到密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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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酒站在四面裸/露出来的电线与坍塌大半的机壁中间,凝望着眼前一片焦黑的废墟。
他身后是机头的驾驶舱部分,舱头的驾驶面板显然经历过一场小型爆炸,零件爆裂开来,嵌入机壁;驾驶台上两双隐约看得出是人类手掌的遗骨,死死黏在遥控杆上,与它们的主人已经被迫分离。两具只露出森森白牙的炭黑尸骸靠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仿佛死不瞑目的瞪着眼前空荡荡的舱窗。
游酒身前,是十排两列的客舱座位,每个座位上的尸骸动作各异。
有抬起手抱住脑袋的,有把身体往座位下方蜷缩的,有压覆着身体把头搁在前方椅背上的,还有做出敲打舱窗这种毫无用处姿势的。但所有的遗骸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无论采取了怎样自救的姿势,最终都是与自己的座椅一同焚毁在了炙热高温的爆炸里。
游酒静静的站着,目光从最前排的位置,逐一缓缓移向最后一排。
他记忆中的那个高大身影,沉稳而冷静的男人,就在这堆烧得四肢萎缩、像碳化的木柴一般易折碎的东西里。
他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来到C-23A的场面,设想过无数次一旦踏足这个父亲最后葬身之地的飞机,他会如何冷静而镇定的做他应该要做的事情。
然而真正站到了这里,心头陡然蹿起的那种剧痛,几乎像过电般瞬间穿透了四肢百骸。
游酒听得见自己胸膛里砰咚作响,那颗早已适应枪林弹雨的心脏,像突然间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狂乱而绝望的在胸腔里乱撞。
他居然有些站立不稳,吸入机舱里萦绕不散的焦臭味让他高烧不退的身躯更加难受,禁不住就想要在这堆骨骸面前缓缓跪落下来。
但他咬牙撑住了,他抓住旁边一块剥落的机体碎片,借着刺入掌心的一点疼痛,用力拉回神智。
面前二十多具骨骸,死寂的瘫靠在各自椅背上,在机体淡白色的发光漆料下,个个都是狰狞凄惨的面貌。
——如果有一天,你听见我出事的消息,就离开特种兵学院,不要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到那时,游酒,你千万不可承认同爹的关系——
——爹唯一期望的只有你平安…………
游酒垂下头,低低笑了起来。
老爹啊,你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难道你不了解吗?
就算你千叮咛、万嘱咐,就算你再如何威逼利诱,用上一百头牛来拉扯,这个南墙,我也是撞定了。
他朝面前一排烧焦的骨骸深深鞠了个躬,然后大步迈到最近的骸骨旁边,伸出手,在那一触即碎的遗骸上四处摸索起来。
——而正如你了解我一般,我也同样了解你。
如果飞机上真有极其珍贵的情报,在明知已无生还可能的情况下,游学正会选择把情报藏在哪里呢?
来搜寻情报的如果不是他期望的某些人,他要如何尽可能保证对方的搜寻有可能落空……
手指碰上去,被高温蒸发了所有水分的焦黑骨骸,如同威化饼干般一触即碎,散做了一摊摊,再没了勉强维持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