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有一人如是感慨:“他即便十二,也是个凝气巅峰的修士。”
于箜蓄势待发,对手也敛了神色做好了防备。
那瞬间,论剑台上似乎见着刹那芳华,宛如摇光峰那蜿蜒而上的山路,那万里阶梯的翠绿,落叶飞花间,凛冽剑气如飞叶的迅猛,携着澎湃的草木清新扑面而来。
落叶归根。
师兄抱拳:“师弟的剑,厉害。”
师姐捂嘴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满腹诗华地夸赞一番,不过……”她美目流转,唇间满是笑意,“于箜的剑,似摇光峰秋日,飒飒秋风,落叶宜人。”
两人抱拳认败。
于箜呼出一气,认真作揖地与两位师长作别,又约好了日后一起练剑,眉目间满是喜悦。他回头看躲在阴影里的红红,红红抱着剑,眼里满是于箜。于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问道:“哥哥厉害吗?”
红红点了点头。
于箜挺直腰板又小声问:“好看吗?”
而这会,红红却不笑。
他歪着头,目光里似乎透露出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有世人问,天虚剑阁剑术高超,个个都是顶尖的剑道高手,那谁是最厉害的哪一个?凡间传闻四起,有吹捧这的,也有吹捧那的,有的大言不惭更是说天虚剑阁的剑并非最厉害的。这世间强者无数,谁胜谁败皆无定数。传言民间有诗如此说道: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世有名器,一为花醉伞,二为霜寒剑。
季渝见完了这一对决,心里倒是多了些波澜。他抬头见烈日当空,才恍然原来只过了两个时辰。那么该开始下一场了。
而场上情况却有些微妙,两位师兄师姐倒是下了台,而于箜拉着不愿意走的红红僵持在了论剑台上。
季渝失笑:“这是怎了,红红不愿走了?”
楚嫣扶额:“看样子是了,师侄下去劝劝他。”
季渝见场上拉扯的两人,心里是少有的惊讶,红红何时这么不懂事。
红红挥手甩掉了于箜,右手倒是拿起了剑,有模有样地学起了于箜的刚刚的起手式,还流畅地耍了个剑花。众人见状,倒是沉默了。
季渝朗声:“红红也想要给大家看看他的剑。”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于箜大人模样地叹了口气,走到了一旁,免得扰了红红。
作者有话要说: 他歪着头,目光里似乎透露出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红红:我的剑最好看!
☆、满堂花醉
红红如今穿着蓝白色的弟子服,娇小可爱的身体有模有样作了个姿势,他负手拿剑,似乎在等候万籁寂静之时。论剑台变得像往日肃穆,那万把同时挥动的剑声似乎还停留在耳边,那一下又一下的剑意在此刻仿佛活了一般。
红红闭着眼,神色如常地感受着论剑台上流动的灵气。玉衡峰上玉衡阁的长生树挥动枝叶飒飒,是风动。红红缓缓睁眼,背手横剑,眼光似情人望着剑尖,刹那间仿佛锋利的剑光被烈日照耀着。他随风而起,燕子钻云而上,木剑覆着日光,无灵似有灵。
季渝看着舞剑的人,一动一静剑恍若离世孤鸟,独一人自北向南。他或慢或快地舞者剑招,慢至蜻蜓点水,快至扶摇直上。季渝觉得太熟悉了,熟悉到下一瞬,他便能猜出红红的剑招,这仿佛跟挥舞了几百万次的剑一样,深入神魂,动则震撼万分。
他也无数次同如今这样,看着某个人舞剑,那时玉衡峰玉衡阁外的山路上海棠花开了满地,与铺雪的寒冷山腰尽是不同。玉衡峰本无海棠,那与玉衡峰格格不入的植株在玉衡峰活不过数日。某人有日从瑶光峰带来海棠,将其栽在了玉衡峰山腰,日日灵力培育,而终养成了这一玉衡海棠。
玉衡峰远看白雪皑皑,独山腰处一点红,然是喜庆,似那民间花袄,点缀了山腰一路至论剑台。
“玉衡这一路太冷,哪像瑶光峰那般好看,我也要将这玉衡山腰栽满海棠,论剑台一路也不会寂寞。”
“栽不久的,玉衡养不活。”
“那若是养活了呢?”
“又能怎样?”
“那师兄便应我一次,说好了。”
玉衡海棠终于开在了玉衡积雪之时,季渝某日晨起,见着了那调皮的祖宗在海棠树下练剑,那剑花伴着落花,在漫漫雪里嫣红展开,宛若人间美景,人见痴之而独醉。
那迷茫的光影陆离间,季渝恍惚间听到了有人惊呼天啊这是什么海棠……?那话穿越千载而来,似故似真,真叫人甚是想念。
季渝微笑,怀中的霜寒发出怔怔剑鸣,随着缓缓而开的玉衡海棠,玉衡峰灵力倾泻而下,漫天飞雪,一剑霜寒。
楚嫣不禁惊呼:“满堂花醉,一剑霜寒……,原来凡间所言…”
红红不知何时收了剑,他回身看着不远处的季渝,眉眼间笑意洋溢,不似之前的懵懂可爱,他肆意逍遥,一剑舞尽花皆开,梨雪飞红故人来。
季渝看着他,万里喧嚣皆失,他问:“你从哪里来?”
“师兄,别忘了我。”
那日玉衡峰飞雪漫天,唯独山腰海棠开得争艳。玉衡峰的弟子恍若隔世,他们的师尊剑意霜寒覆盖玉衡,正应了那句花雨霜寒。传言玉衡峰不得百草喜爱,唯有长生树一脉可存活,但千年之前,玉衡峰其实花开花落,皑皑白雪间,飞花满天红。
“前日你的剑真的很好看,红红也是很厉害的!”
于箜凑在红红旁边,一直打听着前日发生的事情,那漫天飞雪与落花着实惊了天虚剑阁上下,很多其他峰的弟子甚至组队来围观。而红红却在收剑之后又变回了那个懵懂可爱的模样,仿佛那个剑招奇特的人不复存在。
东海城坊间人山人海,因恰逢天虚剑阁盛典,东海一带进入了盛典狂欢的阶段,多数走市商人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各类打折活动层出不穷。季渝一行人来至东海城时便分为两路,临时受命的楚嫣领着一众弟子前去采买,而季渝则带着两小孩于箜红红在东海城坊间逛了起来。
于箜这一句那一句地跟红红说这话,时不时提起昨日论剑台,又忽而跑了题说起了东海城的特产。
季渝在一旁听得新奇,便问:“于箜,你是东海人吗?”
于箜被打断了话,他转头对着季渝回道:“回师伯,弟子不是东海人,不过母亲是东海人,幼时曾听她唠叨过几句。”
“传闻东海城有一小店,专售那东海深海中的宝贝,珍贵有鲛人珠,凡品也有深蟹肉。”来搭话的人是天虚剑阁一位小辈,面目平凡,身着玉衡峰弟子服饰。
季渝一挑眉,那人便作揖行礼:“弟子是玉衡峰容炙,出外游历,回程经东海城,能遇真人实在荣幸。”
于箜看着容炙,只觉这人陌生得很。
容炙与季渝搭话了一会,又以有事为由先行告退。
于箜拉着红红小声说话,“那师兄准是混脸熟的,鲛人一族销声匿迹数百年,东海城早无鲛人珠出世。”
季渝也听着了两小孩悄咪咪的话语,他未入世多年,犹记得某年来到东海城,那时候东海城里还能偶尔见鲛人一族的身影,原来如今鲛人隐世了。
“哇,红红看这个!”
季渝闻声望去,那是东海城里的一个小贩,小木车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玉佩。小贩是个年迈的老婆婆,她驼着背拿下了一块玉佩,递给于箜看。
季渝看着小贩车上的饰品,在众多的玉佩项链中,唯有几块泛着银光的锁引起了季渝的注意力。
他走近,伸手握住了那块锁。
老人乐呵呵地开口:“真人好眼力,这是凡间的平安锁。”
于箜闻言,兴奋地说:“我知道,我小时候我娘也给我戴了一块,说是可以保护小孩子平安长大。”
“平安锁,凡间百姓祈求孩子富贵长寿,平安喜乐,往往会给孩子带上一块。真人,老身瞧这位寡言的小公子,是否缺一块?”老人家和蔼地看着红红。
季渝倒也是忽略了这点,红红虽然是傀,主人未知,但说到底也是凡间小孩的年纪,是该有长辈为他祈福平安。季渝买了一块凡间的平安锁,为其施加灵力剑意,后为红红戴上。
红红得了一新鲜玩意,高兴极了,拿着锁看来看去,又宝贝地塞进衣服里,连于箜也不给看。于箜作为哥哥,不与他计较,心里却暗暗地抱着你不给我看我也不给你看的想法,把自家娘亲的平安锁藏得更深了。
季渝见两孩子玩闹,倒也新奇。三人逛着逛着正是日中,便到旁的一家小酒楼坐着歇息。
小酒若贪杯,入喉似浮生。
东海城有佳酿,取之深海素材,聚酿酒人之慧,得一东海佳酿。季渝点了一壶独饮,着实把于箜羡慕了。于箜可怜年纪小,一进酒楼便吹起了东海城的酒,说得有多好喝。季渝闻言要试,点了一壶,那醇香气味飘开,满堂香。
有酒有菜,凡人手艺精湛,俗言百家菜都能不断换样做。季渝倒是个疼小辈的,点了一桌好菜供三人欣赏,修真人早已辟谷,多食会添杂气不易通感,最多饱口腹之欲,却不多食。于箜看着满桌菜色,心里却觉得这是师伯的考验,每样尝一小口,便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