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骤现,是季渝打来的暗号。
——万事俱备之意。
看来上面的他们已然做好的准备,那么自己也不用缩手缩脚困在这个地方。沈温红微微一笑,虚空画符,扭转的灵气裂开了结界,沈温红伸手其中,握住剑柄抓出来一把细长的剑。
剑身朴实无华,剑柄处却绑着几条红缎。
刹那间狂风骤起,牢房的木栏断裂炸开,骚动声四处响起。沈温红一个闪身,拿着剑跃身而起向前而去。
守卫匆匆赶来,与白色身影擦肩而过,他看到那人目光疯狂,嘴角微扬,似有似无的笑声在守卫的耳际响起,似轻笑,却有欣喜的狂。
守卫猛地回头,那个身影一头跃入紫色符文流转的魔阵,毅然决然,尽带潇洒。
守卫惊愕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时,身旁不知觉却站了一人。那人一身华贵黑衣,面色却十分凝重,他赶忙跪下,“煌溟大人。”
煌溟一脸阴沉,“刚刚是谁?”
守卫惊慌地说:“似乎是二六七牢房的一个幼崽,他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跳下去了……”
“是剑修,地底的虚弥界被人撕开了。”
沈温红强行撕开了阵法的封禁,以妖身进入了魔阵。魔阵里面望不尽的魔气深海,嘈杂的环境戛然而止。
静,静如心止。
沈温红还是幼崽模样,手中细剑比他的人还长。他习惯性地想把剑放在肩上,动作停住,他皱眉看向手中剑,心里暗道,太轻了,没花醉用起来顺手。
沈温红尝试出声,四周却将他声音蚕食了,只能感到嘴巴动了,却听不到任何回响。
沈温红往前走几步,却似乎在原地迈步。整个空间都静止了,沈温红停顿一会,忽然发现他的脚似乎也被卷入了这静止的泥沼中,慢慢察觉不到脚的存在,似乎在动又似乎已经消失了。
沈温红目光一凛,如果再继续放任下去,整个人皆会被拖入这样的境界里,最终静止。阵法皆有相对,为何这个空间会是静,是因为什么察觉到了静。
沈温红恍然,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有相较,所以才静。越是着急,心越不能平静,在这个空间里越快被蚕食。
要静下来,比这个空间还要平静。
坊间很是热闹,季渝与花浅走在其中,后者叽叽歪歪说想要吃什么。季渝刚与沈温红通过信,此时发出去的讯息却石沉大海。
他想做什么。
忽然,有器物划空而响,季渝感觉到一股杀气,持剑相对,与来物交锋,白色的缎带碎裂乍开,器物发出铮鸣。
只在一瞬间,霜寒剑出鞘,正面迎上了从天而来的一击。
周围人尖叫着四处逃窜,花浅退后几步,一脸惊愕地看着来人。
季渝一抬眼,对上了黑衣女人微启的红唇。
与霜寒剑交锋的器物,包裹着的白色缎带已然裂开,露出里面器物的样子。那是遍体朱红的伞,伞上镌刻着海棠花纹,伞身流转华光。
季渝还未看清,那伞一个婉转,在他面前撑开。
不似油纸的轻巧薄弱,伞面一开,季渝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玄铁重气,尖利的光顺着伞骨的折痕展开。与其相悖处,伞面上镌刻着繁花似锦,每一道花纹上都勾画着诗意的绵,像是万花丛中,又想花开遍地红。
花的柔,红的烈,杀气满身的伞。
下一瞬攻击袭来,伞与剑交锋,季渝恍然惊觉,这人没用半分灵力,纯属与他较量剑术。
季渝收起散开的灵,正眼看着来人。
那是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头戴的斗笠已经飘落在地,女子长得英气,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凤眼红唇,满身傲气。
她微微一笑,握住伞柄。
季渝发现,那不是伞柄,而是剑柄。
剑身流长,锋利凶戾。这把红伞并不惧杀气,真正带着杀气的是剑柄拉出来的剑,剑身长又利,银纹似大道。
来了。
风静一瞬,两人收剑。
季渝目光锐利,他与霜寒剑皆有遇到平生少见对手的颤栗,又对对方突然收剑感到不解,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兴奋,季渝问:“不来?”
女子收剑,伞面展开,搭在肩上,像个撑伞出游的人。
“不来,你若想尽意,对手也不应是我。”
女子眼眸一转,忽然注意到季渝身后的一孩子,她有些惊讶,又很快敛下,满脸看好戏地说:“哦,这不是花浅吗?”
花浅闻言霎时腿软,他讨好地叫道:“花醉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3.4卡
☆、少年一剑
比静更静的境界是什么?
说起这个字,沈温红觉得应是更贴近季渝一点。他与季渝初见于老阁主的讲堂上,他因晚睡打瞌睡,几次险些往季渝身上靠。那亏他梦中定力还是很足,保持一个姿势直至下学,眼神一清明又是潇潇洒洒一人。
老阁主课上讲的是什么,沈温红没能听到。下学老阁主笑眯眯守在门口等他时,他才突然想起,这老家伙似乎说要与他一同论道。老阁主修为摆在那,沈温红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屁孩哪懂什么深刻道理,他唯有自己一套说上天的歪理来证道,看似毫无根据,哄骗了好多人。
他倒不是怕论道,是怕这人留他太久,耽误他去藏书阁取乐。面对老阁主万年不变的模样,倒不如藏书阁的杂学来得有趣。
下学时,季渝是最后一个走的人。沈温红与老阁主站在论道阁的门口,沈温红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老阁主叉着腰垂头与他理论。季渝心感不好,有意避开这两人争锋相对的场面。
他特意绕远了个弯,从他们身边经过。
沈温红发现他的一日同桌看似走得挺拔,其实像是鬼鬼祟祟偷偷溜走。他玩心一起,在季渝走过时,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猝不及防,季渝被他带了过来,与他对上了老阁主。
老阁主问:“你昨夜悟了什么?”
沈温红扯着季渝的手不放,应道:“我昨夜灵台清明,拆指一算,感觉今日会遇我命定之人。”
季渝一听,这人胡说八道还一本正经。
老阁主又问:“什么人。”
季渝暗道不好,却被沈温红扯得更近一些。他比沈温红高一些,却未料到这小子天生怪力,看似轻轻一挽,却下了十足的力,挣脱不得。他被这力带得凑上了沈温红黑发,那发糊在他脸上,一时僵硬不知所措。
“阁主,我与你说说,这位是我的新同窗,我两虽今日才见,却相见恨晚。”
老阁主眯着眼睛看了过来,季渝不觉挺直了背。
沈温红凑到他耳边问:“兄弟,叫什么来着?”声音轻又勾耳。
季渝顿时冷汗直流,什么相见恨晚,课上才问过的名字,睡了一觉忘了精光,他正经回道:“沈温红,我叫季渝。”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人都听得清。
沈温红却似个没事人,借着季渝的话道:“阁主,我这兄弟叫季渝,看来年长我几岁,应是我师兄。”
老阁主虽然第一次见季渝,却也听过玉衡峰那个剑道小天才的事迹,玉衡峰峰主经常惦念他这弟子天资过人。老阁主一手弹在沈温红的脑门上,“还命定之人?你学学人家,不过年长你几岁,早已寻了大道。哪像你,今天捣鼓医修,明天去看阵法,你师父都被你气死了,你就不能专注一道,好好向学。”
“我正因杂学,才能寻最适合自己的道。”沈温红说完话,又问季渝:“师兄,你向的哪道?”
季渝回道:“剑。”
沈温红啧了一声,道:“你可还惜字如金,剑道挺好的,阁主,您先前问我悟了什么。”
老阁主眉头一皱。
沈温红大声应道:“我也向的剑道,改天让您看看我的剑。”
说完,趁着老阁主还没生气,拽着季渝越跑越远。
两人跑出论道阁许久,沈温红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道:“对不住了师兄,劳烦你替我解围,我不带个人,阁主准能留我到天黑。”
季渝看着沈温红笑脸模样,沉声问道:“你也向的剑道?”
沈温红噗地一声笑出来:“你还真信啦?”又看着季渝一脸正色,显然对他此举感到生气,沈温红觉得自己似乎玩笑开大了,独自笑了两声
他道:“相信就对了,我确实向的剑道,但是你不许与他人讲。”
“我给你看看我的剑。”季渝认真看着沈温红,又重复一遍:“我给你看看我的剑。”
季渝那个时候想告诉他,无心向道可以,杂学无为也罢,但是不能对人之信仰开玩笑。季渝带他到玉衡峰山腰某处,地方空旷不生杂草,山岩石壁上皆是划开的剑痕。
沈温红就站在空地旁,看季渝在石壁的夹缝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剑,站得远,也能见到剑上锋芒。天虚剑阁有规定,未入筑魂期,弟子不得佩戴铁剑,他这看似正经的师兄,却私藏了一把铁剑于这石壁里,沈温红道:“你这剑,不合规矩吧?”
季渝未回应他,拿出铁剑后,他试手挥剑。
沈温红于一旁看他挥剑,肢体的力道,挥剑所带的风动。沈温红敛去眼中玩笑,他这师兄于剑的造诣,远高于他许多,不负天才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