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八
特意支使走杜闲,想从袁伂口中打探被他救回来的黑衣男子身份的钟杭,最后也没能从袁伂嘴里问出什么实际的信息,袁伂只是叮嘱钟杭既然已经将人救回家就罢了,但是此后务必不要再过问这个人的事了。
钟杭不解,“他总该不是什么朝廷通缉犯吧。”袁伂摇头“通缉犯倒是不至于,我只知道,你若是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只管好好准备你的秋试,千万不要被牵扯进这些人的纠纷里,这人和他背后的主子的事,不是你现在一个小秀才能过问的。”末了,又补充道“假使你秋闱得中要继续科考...如果朝堂得见...罢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现在和你说这个干嘛。”随即摇摇头不再言语,钟杭看袁伂又闭口不言了,虽然他也有好奇心,但是他还是尊重袁伂回避的态度没有再多问。
此后两天,袁伂和杜闲都没有上门,钟杭救下来的被袁伂喊做“将军”的男人因为一直反复发热,也没有醒。钟杭猜测,袁伂之所以闭口不谈他的原因,该是因为此人是最可能承袭帝位的几位皇子的手下。虽说钟杭从前在书院只管埋头读书,但是老师在朝中多年的积累还是常常让他听到一些朝廷现状。
是以,钟杭其实对当前朝廷的情形也有所了解,帝王仍处壮年,但是醉心佛法,几位成年的皇子里,大皇子二皇子一母同胞,为兵部尚书之女萧贵妃所出,三皇子虽为嫡出,然皇上却与皇后背后的王家极其不对付。王家家主正是钟杭老师卸任后,下一任阁臣首辅,不说功绩十分高,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皇帝多年未能寻到其错处。且其大小二子,都十分骁勇善战,大儿子更是年纪轻轻就三番四次地击退东北雪原的蛮族。而王皇后所出三皇子,从小更是才华横溢,只听说是身子早年有所亏空,只在骑术武功方面不如其余皇子。至于袁伂喊的将军,就不知是哪位了,因为听杜闲说袁伂是去西北军服役,西北军常年处于塞外,怎么会有一位“将军”突然出现于此呢?
对于想不通的问题,钟杭一向不会钻牛角尖,过一会儿他就把这桩事放下了。不过这天,钟杭吃过午饭,像往常一样带着清粥和药给救回家的伤患喂药的时候,刚接近床边放下托盘,手就被人猛地箍住了,从这巨大的力道看,这人肯定醒了有段时间了。钟杭“嘶~”地呼痛了一声,刚想张嘴就被人拉扯过去严严实实捂住了嘴,小腿骨还在床上磕了一下,疼的他瞬间眼泪汪汪。
晟成其实昨日就醒了,但是因为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和自己是否落入了敌对手中,一直不动声色地继续装昏迷。钟杭常常来给他换药喂药,三餐只有白粥,但是这也已经足够晟成回复一些体力了,至少在他看来,制住眼前这个不懂武功弱不经风的小大夫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制住钟杭就是担心万一对方是大皇子的人,这里还有其他敌人,他还可以拿这个小大夫做个突破口。虽然如果真是他救了自己,而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最坏的情况,那他这样做可以说是以怨报德了,但是他的情形却让他不能对人掉以轻心。
手心里柔软的触感让他微微发愣,只见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个眉目俊俏,细皮嫩肉的男子眼眶都吓得红了起来(其实是磕到床板疼的),眼里满是惊恐,像是突然被人揪住后颈的兔子似的。在军营摸爬滚打了多年,见的大多是糙的比砂纸还糙的汉子们,这么弱小的容易被伤害的人,他只接触过两个...想到这儿,晟成眼神暗了暗,压低嗓音问钟杭道“说!你是什么人。”
钟杭被箍在人怀里,脚在床边毫无用处地扑腾了两下,简直委屈的一批,他居然在自己家被自己救下来的人盘问自己是什么人?这还有没有天理啦!钟杭因为嘴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的声音,晟成见状,稍稍松开了些手,钟杭终于得以喘过气来,怕刺激到这人,钟杭没有大声呼救,他知道小草这时候在厨房洗碗,等他洗好了一般会来书房找自己,如果没有见到自己,小草应该会来找他。心下稍微安定了点,他试图和此人沟通“你...咳咳,我叫钟杭,前两天上山采药的时候遇到你的,我,我就是一普通百姓,这位,呃,这位壮士,总之你先冷静下,我没有恶意。”
晟成打量了一下钟杭,确定他毫无威胁后,遂松开了钳制钟杭的那只手,坐回了床上,刚刚的动作让他的伤口似乎裂开了,晟成悄悄倒抽一口冷气,面上还要若无其事地听完钟杭对救下自己过程的详细描述。在他昨日刚醒来的时候他就仔细的查看过了身上的东西,发现自己身上换了身略小但是干净的里衣,自己的衣服被叠好放在了床边,他缝在衣服夹层的重要证据没有被动过,银票和信物也没有少,显然眼前这个人至少没有见财起意的心,想到这,晟成脸色终于回暖了一些。
“多谢你救下我,这是给你的酬劳。为了你好,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言尽于此,告辞。”说着晟成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钟杭,不管怎么说,人家确实救了自己,晟成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
三两下穿上衣服,晟成站起来就打算离开。钟杭惊讶于此人变脸的速度,刚刚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又对他道谢,看这人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闷哼一声扶住墙,想必是刚刚制住自己已经让他有些体力不支了,钟杭大夫的毛病也犯了“欸,不是,你这样怎么走啊,你身上的刀伤我看过了,起码得将养个把月的功夫。”
虽然知道眼前这人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但是钟杭的职业道德不许他就这样看着自己治了一半的病人作死离开。“你要能下地活动,还得缓几天,我救你本来也不图你的酬劳,银票你拿回去吧。我真不是什么歹人,你可以在我家多待几天,起码到伤口表面愈合了为止吧,不然才真是浪费汤药了。”刚刚晟成递来银票的时候钟杭没有仔细看,现在塞回去才看清手上银票的面额,整整五百两!钟杭瞬间有点手软,他活了小半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个面额的银子呢。
晟成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不适合离开,但是一来自己身上还有对主子万分重要的东西,二来他怕迟则生变,连累了这个救了他的人。故而暂顿了一会儿后就继续迈步“我自有分寸。”钟杭看这个完全不听医嘱的伤患,只觉得万分头大,眼前这人还没有自家小草的万分之一听话,看出此人是有什么要紧事,眉眼间满是紧迫,钟杭出言劝到“你就算现在走了,最多走出我家院门,你就要躺着再被我捡回来一次,这不是更耽误事吗?”
晟成不语,非是他瞎逞强,而是他实在是担忧京中情况,也担忧,担忧主子...不知道自己引开追兵后他有没有逃脱,万一没有...晟成一时更为焦虑,迫切想要知道京城的消息。见晟成低头不语,钟杭以为他在思索权衡,也没有再多言。
就在一阵沉默里,门,发出吱呀一声,是去书房没看到钟杭的夏生树推门进来了“啊杭,你怎么没去温书?咦,这人醒了?”晟成悚然一惊,他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人的靠近,再看向夏生树时,他眼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警惕。虽说他目前受了外伤,但是他习武多年的敏锐性还在,从他完全没听到此人的靠近来看,这人一定有几分本事。
夏生树却对晟成的警惕恍若未觉,事实上,他对钟杭除外的所有人类的情绪感知一向十分迟钝,或者说是丝毫不在意。他只知道捡回这人后,钟杭就常常来看他,照顾他,让他很不开心。夏生树忍不住想,是不是当时钟杭把自己从院子里捡起来种下去,也是和现在照顾这个山里捡回来的人是一样的感觉呢。想到这,夏生树的心情就很低落,有种酸酸涩涩的情绪堵住了整棵草,以至于他凉飕飕的眼刀不停的往晟成那扔。
晟成却以为这是对方警告的眼神,心里一惊,难不成刚才自己试图劫持小大夫的事全被人知悉了?再看这进来的青年也是一副姿容无双的好样貌,甚至比小大夫看起来还要像个弱鸡,可是他沉稳的几乎不能被感知的气息,和看起来十分稳的底盘,都无一不暗示着,这是个练家子。这让晟成有些惊疑不定,心里默默估计等会儿如果要逃离的成功率。
钟杭好不容易盼来了夏生树,像找到靠山一样,赶紧跑到夏生树身边,能打趴大虫的小妖精,还是能给刚刚被人轻易制服的钟杭十足的安全感的。钟杭过去大大方方的牵住小草的手,转头和还倔强站着的晟成道“你还是坐回床上吧,我们先出去,不打扰你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现在好好养伤,再去办你的事比较靠谱,床头的药有点凉了,你快喝了,还有之前以为你还在昏迷就只端了米粥给你,你自己喝了。”说罢,拉着小草赶忙离开了,生怕一个晚了,再被晟成扯回去似的。
第29章 二九
夏生树被钟杭拉出门,然后在阳光下才看清他微微还有点红的眼眶,忙问钟杭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钟杭以自己刚刚不小心磕到客房床沿的借口糊弄过去了,但是却忍不住琢磨起自己带回来的人的身份,想着想着眼神就开始游离。夏生树瞥见了,想到这几天钟杭被屋里的那个受伤的人类分走的心思,不由觉得酸气上涌,像是把根扎进了醋桶里泡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