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御者舱里的人喊,“你疯了!带我出去!”
是,他是疯了,狮子吼聚能,来不及抱起岑琢,只抓住他一只脚,量子炮出膛,在推力的作用下向后滑行,头颅顶部擦着二重天,手臂加力,硬把岑琢拽了出来。
对面,炮弹击中重型骨骼,爆炸的刹那,闸门闭合,花火、鲜血、死亡,一切都无声地留在了那头。
逐夜凉松手,急喘、大汗、无法平静的脉搏,这些早已失去的感知在这一瞬间被尽数唤醒,那么鲜明,让他像一个真正的人。
一重天开始下落,猛鬼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冲过去,就天高任鸟飞。
元贞匍匐,因为视角低,看见二级监区的地上有一些银白色的小球,小孩拳头大小,由于金属反光,俯视很难发现。
“元贞,别趴着了!”高修拉起他,指着一重天外的监狱出口,那里阵列着海一样的骨骼军,猛鬼城已经被包围了,“你左我右,给逐哥做侧翼!”
元贞惊愕,即使逃出三重天,也不过是另一场大战的开始。
岑琢眼神黯淡,不肯看逐夜凉,也不肯上他的背,逐夜凉为他亮起全身的照明:“跟着我,信我最后一次!”
他们开始往外冲锋,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冲过一重天,合金闸还有一米多才落地,逐夜凉习惯性回头,身后却没有人。
愣了一下,他吼:“岑琢!”
高修和元贞双双回身,见逐夜凉趴在地上,惶急地向一重天里伸着手:“快点,把手给我!”
岑琢踩中了二级监区自动投放的捕捉器,一种银白色的小球,专门针对囚犯设计,一旦触发,球形表面会迅速展开,识别并扣住目标脚踝,另一侧则变形成楔状,深深扎入地面,抗击拉力可达一吨以上。
逐夜凉想爬进去,但闸门的缝隙过窄,他不是御者,脱不掉这具沉重的骨骼:“岑琢!”他无妄地喊,“抓住我!”
他怕失去他,怕得灵魂都颤抖。
岑琢又何尝不是,一条血肉凝结的胳膊,一条无坚不摧的合金臂,同时伸向对方,指尖向着指尖。
可惜差一点,够不到。
就像他们的关系。
那几厘米距离,是生与死,是此岸与彼岸。
猛鬼城外的骨骼军开始进攻,炮弹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黑骰子和转生火从左右两翼迎战,尝试着把火线往外推。
一重天离落地还有两厘米。
逐夜凉翻身起来,两手扳着闸门下缘,动用全身的能量,试图把它抬住,他是红外辐射供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他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是万里挑一的传奇骨骼,他是牡丹狮子!
闸门轰然落地,结束了,他在这头,岑琢在那头。
“走!”御者舱里的人命令,“你了解猛鬼城,他出不来的。”
不!逐夜凉振臂捶击那道死闸,狮子吼重新聚能,没顾上拉开安全距离,炮弹就贸然出膛。
强大的推力把他弹出一百多米,向后砸进严整的列兵骨骼方阵,阵型乱了,正是一举荡平的好时机,他却不管不顾,爬起来再次扑向一重天。
门上被轰出了一个旋涡状的凹坑,外层浇铸的金属结构大片剥落,露出里头延展性极佳的韧性材料,逐夜凉用狮牙刀去割、去刺,真的捅不穿,他突然恨魏晓,为什么要把猛鬼城建成这样,为什么要夺走他最在乎的人!
他放声嘶吼:“把他还给我!”
“逐哥!”元贞喊,“先离开这儿,我们再想办法!”
“不!”狮子吼再次聚能,“我要踏平猛鬼城!”
话音刚落,一枚常规弹在他肩上炸开,他狂怒转身,瞪着密密麻麻的骨骼方阵,目镜灯急闪、预警、变红,把失去岑琢的不甘,和对无能自己的恨,与狮子吼的量子流一起,投向这片廉价的战斗金属。
大片列兵被轰上天,黑骰子和转生火趁机向外突围,仿佛一把剪刀的双刃,从左右两侧把凌乱的阵型剪得粉碎,正在这时,远处响起激烈的射击声,铁锥一样,生生把骨骼方阵撕出了一道口子,向他们这边突击而来。
一具亮黄色的骨骼,三米高,左右手臂各有一组二十支枪管,风冷设计,头颅背后是一圈背光似的金属环,每隔十公分有一个发射孔,可装备穿甲弹、霰弹等大型金属弹。
是贾西贝的日月光。
高修和元贞愣住,出乎意料,难以置信。
“修哥!”日月光维持着攻击姿态向他们靠拢,战斗意识、骨骼操作、临场应变都是一流的,径直跑向转生火,雀跃地喊,“哥!”
元贞很想立刻就把他抱起来,高高地抱到肩头,可贾西贝扫视了一圈,惴惴地问:“岑哥呢?”
第71章 东山再起┃一个绮丽的笑,明珠般璀璨,鹰隼般凶残。
朱俭俯视丁焕亮, 带着笑意, 食指扣上扳机。
“你敢!”丁焕亮吼,眼角充血。
“我有什么不敢, ”朱俭针锋相对, “我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他干得出来, 丁焕亮不和他做意气之争:“我有牡丹狮子的情报!”
朱俭一愣:“牡丹狮子?”随即发笑,“就凭你?”
这时楼梯间的门嘎吱推开, 一具骨骼走出来, 举止有度,装甲闪亮, 是唵护法, 目镜先后在丁焕亮和朱俭脸上停留, 后撤一步,让出背后的汤泽。
“干什么呢,”汤泽先看到血,然后是丁焕亮被打穿的双腿, 皱着眉头瞪朱俭, “开个会都不安生!”
“社长, ”朱俭连忙收枪,“档案室低级人员擅闯九楼,我正好带人……”
“社长!”丁焕亮向汤泽爬,“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汤泽后退一步,显然不信任他,朝唵护法使个眼色, 转身要走。
“社长,牡丹狮子在兴都!”
汤泽停步,转回来,神色变了,眼中有一抹杀意:“再说一遍。”
“牡丹狮子逐夜凉,现在就在兴都,西方分社有危险,猛鬼城有危险!”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出牡丹狮子御者的名字,“逐夜凉?”汤泽咀嚼这三个字,“好漂亮的名字。”
朱俭惊愕,逐夜凉不是岑琢身边那个杂牌骨骼吗,连外装甲都没有的骨架子,怎么可能是……
“信息来源?”汤泽问。
“细节我稍后再汇报,”丁焕亮焦急催促,“请社长马上联系兴都,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把人扣在猛鬼城!”
他说的对,汤泽正要吩咐,朱俭却不合时宜地出来阻挠:“社长,这小子满嘴谎话,不能信!”
啪地一声,汤泽给了他一巴掌,扇在左脸上,猴屁股一样红。
“如果还想让老关活着回来,就立刻去办!”
朱俭捂着脸,愤愤瞪了丁焕亮一眼。
通讯设备在关铁强的办公室,朱俭有钥匙和密码,汤泽命令唵护法把丁焕亮带上,他们一起下楼。
染社的西部通讯网,一台半米见方的黑色装置,采用无线信号,有二段加密功能,朱俭操作了半天,茫然报告:“接不通……”
猛鬼城有专人负责和江汉的二十四小时通信,按照规定,S级以下的各类危机,通讯员A角死亡,B角立即接替,不得中断,现在这种情况说明危机至少是S级,也就是说核心区遭到了攻击。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出事了。
“再接。”汤泽抱着胳膊,黑眼睛里含着暴风。
朱俭的冷汗下来了,关铁强正在猛鬼城招安伽蓝堂,无论如何不该出现这种状况,除非他已经……
“说说吧,”等消息的间隙,汤泽问丁焕亮,“你是怎么发现牡丹狮子的?”
丁焕亮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血止住了,惨白着脸把翻阅老档案和核对视频资料的过程说了一遍,没有实质证据,他也怕出错:“不过以牡丹狮子的资历,怎么甘心隐姓埋名,藏身在伽蓝堂,这个……”
汤泽笑笑:“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丁焕亮惊讶,牡丹狮子重现兴都,这么大的事,这个人居然还能谈笑风生。
接着,汤泽说了一句惊人的话:“你们不知道,汤泽并不是我的真名。”
丁焕亮,包括朱俭,都怔住了。
“我在玄武堂北府舵做小弟的时候,不懂事,杀了一个队长的女人,我老大保我,找了个人替我死,那个人的名字,叫汤泽。”
丁焕亮始料未及。
“从那以后,我就是汤泽,一开始是不敢改回来,后来是不能改回来,因为‘汤泽’已经名震天下。”
天下霸主,用的竟然是个假名字!
“俗话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汤泽摇头,“我把名和姓都改了,还是坐上了江山,所有人提到我,都要称一声大丈夫。”
丁焕亮看着他,目不转睛,折服于他的霸气。
“所以,”汤泽正色,“别说牡丹狮子为了复仇潜伏伽蓝堂,就是在江汉的大街上做一个下三滥的乞丐,我都不奇怪。”
反之,换做是他,亦然。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站得上山巅,也下得去渊薮。
这时通讯设备右上角的红灯突然闪烁,提示有信息进入江汉网,电子屏显示信息源: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