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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者 (折一枚针)


  “我儿子怎么样了,”她在地牢半个月,伤口愈合得不好,人也消瘦得厉害,“我能不能见见他?”
  那孩子已经不在了,丁焕亮说:“过了今晚这轮,就送你去见他。”
  “真的?”女人喜出望外,转回头,灰暗照明下的双眼熠熠发光。
  “真的,”丁焕亮重复,“我亲自送你去。”
  她满足了,和男人相比,她的满足那么容易,只要一点爱,和团聚。
  打开315的门,丁焕亮开灯,这是间普通审讯室,没有观察房,也没有常见的安全保障设施,他看表,差十分十二点。
  “渴吗?”他问。
  她一定渴,因为这一天都没给她喝过一口水。
  丁焕亮从门边的文件柜里拿出一瓶水,水里有一种小分子缓释化合物,能在进入人体三十分钟后延时毒发。
  她喝了,整整一瓶。
  “最后一轮,好好表现。”丁焕亮提醒她,然后收走空瓶,带门出去。
  十二点整,朱俭到了,按丁焕亮的要求,只身一人,看见走廊上独自抽烟的他,很不正经地搂了一把:“等我拿到口供,马上给兰城下命令。”
  丁焕亮从缭绕的烟雾里颔首。
  朱俭还不舍得进去,黏着他:“明天我就跟大哥说,把贺非凡踩下去,保你上桌!”
  高层会议,秘书能上桌,但辅佐不行。
  丁焕亮笑笑,朱俭转身走进315。
  “金水”在轮椅上等着他,形容憔悴,但精神状态还不错,朱俭没什么耐性,打开录音设备直接问:“染社高层有伽蓝堂的卧底?”
  她点头。
  “高层,具体是什么级别?”
  “能知道牡丹狮子全部装备隐藏地点的级别。”
  那就是四大分社长。
  “好,”朱俭势在必得,“我现在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怔住,没人告诉过她这个。
  “不说?”朱俭从西装下的刀套上取出匕首,“那你可要吃点苦头了。”
  她恐惧地看着他。
  “北府、太涂、乌兰洽,你们挑的都是北方分社的城市,”朱俭把刀锋在灯光下晃动,“这不是巧合吧?”
  他在诱导她,想让她说出他要的答案。
  可惜,她听不懂。
  一刀下来,她惨叫,血从大腿往外冒,顺着轮椅淌到地上:“我……不知、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又是一刀,血溅在朱俭的衬衫胸口,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房间,他吼:“说,是不是北方分社!”
  她疼得痉挛,涕泗横流,这样剧烈的反应对一个成熟的御者来说过于脆弱了,朱俭不由得观察她,先是接入口,旧的,但……他眉头一跳,连忙去摸她的断腿,腿上包着纱布,而且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伤口愈合不好引起的感染。
  他看过金水的资料,已经断了三个月的腿,怎么可能感染呢!
  一切来得太快,他抬起头,一口温热的血突然喷在脸上,金水抽搐,从轮椅上翻下去,瘫在血泊里。
  他瞪着眼睛去摸她的颈动脉,已经停了。
  这他妈……是个局!
  审讯室的门赫然从背后撞开,贺非凡带着十几个秘书室的小弟冲进来,一片黑洞洞的枪口,朱俭被夺下刀子搜走手枪,就近摁在“金水”身上。
  “c你妈贺非凡!”他满脸满身都是血,往后斜着眼睛,“你们算计老子!”
  十二点二十分整,贺非凡放下手表:“家头,有什么话到高层干部会上说吧,还有九个小时。”
  九个小时一晃眼就过去。
  上午九点半,中心会议室的人到齐了,汤泽穿一件提花衬衫坐在社长席上,贺非凡把血淋淋的朱俭押上来,简单汇报:
  “今天凌晨十二点半,在总部三楼审讯室抓获西方分社家头,起获染血匕首一把,经分析,和伽蓝堂“金水”尸体上的刀伤相吻合,结合“金水”日前的口供,秘书室判断,行凶动机是灭口。”
  关铁强错愕,盯着朱俭,没贸然说话。他派他去取口供,现在俘虏死了,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中了北方分社的套儿。
  目光一转,投向司杰。
  “非凡,”司杰一双眼睛阴测测的,却装好心,“都是自己人,别搞这套。”
  这时汤泽开口:“是我让他查卧底的。”
  四大分社长同时坐直身体。
  “老关,你不解释一下吗,”汤泽斜靠着椅背,觑着他,“大半夜的,你的家头去审讯室干什么?”
  关铁强没法解释,难道说他让家头去逼供,逼伽蓝堂供出北方分社?
  “哎呀社长,”关铁强还是那副无赖的样子,“我可真冤。”
  他很放松,对于这个局面来说过于放松了,丁焕亮警觉。
  接着,他说:“我知道卧底是谁,”他笑着把桌上的几个人看了一圈,“我有证据。”


第54章 铁桶一般┃压抑不住的、在血战中濒临决堤的感情。
  整个兰城都在备战, 走在路上, 随处可见成捆的巨型箭镞和用钢钎制成的锋利长矛,陈郡领贾西贝在小巷间穿梭, 告诉他一旦城破, 哪些地方适于进行反击, 那些地方有妇女组成的伏兵和藏匿起来的武器。
  “明天日出前到西门,太阳一出来就决战”陈郡说。
  贾西贝深吸一口气:“那个冲霄箭, 很厉害吗?”
  “我去年夏天才来, 没遇上,”陈郡看他女里女气的神态动作, 还是不大习惯, “听说很厉害。”
  贾西贝眨巴着眼睛:“那个……你是狮子堂的人, 怎么跑到染社来啦?”
  “狮子堂早没了,”陈郡翻着一双猫儿眼,左眼黑,右眼蓝, 是现在一种比较常见的变异病, 胎儿期在母体内过度暴露于金属辐射造成的, “我一家子都是狮子堂的,好不容易逃出染社的包围圈,却被自己人算计了。”
  贾西贝经历过乌兰洽,知道那些泥潭里的挣扎:“内讧?”
  陈郡点头:“我命大,活到今天。”
  贾西贝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
  “无论帮狮子堂打染社, 还是帮染社打狮子堂,”陈郡说,“都是兄弟阋墙,但兰城不一样,保家卫国是有意义的事。”
  贾西贝和他差不多大,但不同的出身和阅历,见识远没他深刻:“小郡,你懂得真多。”
  陈郡嘿嘿笑:“你先把伏击地点记好,”说着,指向东侧的一条小巷,“从M6开始,不要进入,从K9到K22……”
  贾西贝用心记下,因为认真,小眉头紧紧皱着,突然什么东西扑到腿上,热乎乎的,他低头看,是扎着两个小辫子的肉身神。
  “是你呀,怎么又乱跑了?”他冲她笑,照顾她的阿嬷们气喘吁吁跑来。
  小姑娘向他伸出手,要抱,贾西贝逗她,搓面团似地搓她肉肉的小脸蛋。
  “她真黏你。”陈郡怪异地说。
  “嗯?”贾西贝把她抱起来,往前走。
  “她很难搞的,从来不让人碰。”
  贾西贝惊讶:“明明很乖很听话啊,”他玩着小姑娘的手指,在她胸前看到一个翅膀形状的金属哨,“这是什么?”
  “她的口笛,”陈郡说,“你没发现吗,她不会说话,高兴的时候吹两声,不高兴或是危险的时候,就吹三短一长。”
  “哦……”贾西贝摸摸小姑娘的头,绕过这个街角,迎面碰上岑琢和逐夜凉,冯光陪着他们,在向他们展示晚上要放到城外去的大型铁蒺藜。
  看到贾西贝,冯光和蔼地问:“骨骼子弹装满了吗?”
  “装满了,”贾西贝小脸红扑扑的,“谢谢堂主!”
  冯光转向陈郡,手指似有若无指着贾西贝的胸口,“明天你和他一组,在侧翼……”
  这时,肉身神两手抓住那根手指,往旁边推开了。
  众人愣了一下,但没当回事,只有冯光,试着又指了一次,她第二次把他抓住,很明确的,不让他指。
  “堂主?”
  贾西贝觉得冯光的神色有些怪,像是惊讶,又仿佛了然,百感交集似的,这个三十岁的“老”御者笑了笑,握住贾西贝的胳膊:“明天你不要出城了,上城楼吧,和肉身神一起观战。”
  “为什么?”贾西贝和陈郡异口同声。
  “堂主你别看这小子像个小姑娘,”陈郡说,“他穿上骨骼就不这样了,火力很猛的,而且总能想到我前头,我从没碰过这么好的搭档!”
  冯光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向一旁走开。
  陈郡追着去了。
  “这儿的人怎么怪怪的,”岑琢低语,视线不期然和贾西贝怀里的肉身神相遇,她看着他,深深的,像要洞穿他的过去和未来。
  这种眼神,令人生畏。
  逐夜凉走向贾西贝,低声说:“你去说服高修,让他明天跟你上城楼。”
  贾西贝茫然。
  “明天是大战,”逐夜凉的声音通过金属装置发出来,但那里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感情,“他只有一条手臂,别让他折在这儿。”
  贾西贝懂了,抿紧嘴唇,郑重地点了头。
  岑琢默默看着逐夜凉的背影,那天夜里,在星空下,自己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问他:你的CPU信吗,神谕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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