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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者 (折一枚针)


  “关进去没多久就傻了……”汤泽不相信,扫视这一桌子人,“我要试一试他。”
  这是研究所的活儿,“过一段等他伤好了,”田绍师说,“我给他打一针,设计一个认知实验,看看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丁焕亮微微动了下眼皮,汤泽首肯了。
  白濡尔只是软组织挫伤,个别部位有水肿,在药物辅助下一个多星期就消了,研究所做过简单测试,初步结论是智力低下,相当于五六岁孩子的水平,对环境的认知能力不如受过训练的大型犬。
  田绍师很快派人来打了针,等白濡尔陷入昏迷后,给他剪头,发型按照三年前的样子,焗发、处理外伤、遮蔽猛鬼城时期的旧疤,然后送进田绍师专门设计的实验房间。
  接下来是等待。
  八小时零四十二分钟后,白濡尔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醒来,睁开眼,是无量城千钧卧室镶满了天然水晶的深蓝色天花板。
  一刹那,意识有短暂错觉,他似乎丧失了时间感,茫然起身,墙壁是藕荷色的,挂着大大小小的骨骼头颅,是他和逐夜凉的战利品。往右看,那里有一面落地镜,镜子里是个右眼有疤的男人,短头发,乌黑着,正是他自己。
  进入猛鬼城之前的自己。
  怎么回事?药物作用,白濡尔混沌地眨了下眼。
  仿佛时光倒流,汤泽还没打到江汉,他还是天下的主人……他知道了,这是个梦,即使是梦,也足以让他狂喜,眼前这些就是他扼腕痛失的一切。
  换做是别人,就要在这个梦里疯狂了,但白濡尔不会,即便是梦,他也不允许自己脱去伪装。
  “叶子……”他散开两眼的焦距,呓语般,“我饿……”
  他要下床,这时门开了,逐夜凉走进来,一身猩红的装甲,狮子吼在,空行狮子也不是丑陋的白色,白濡尔几乎要瞪大眼睛。
  刹那间的反应,他生生忍住了,呆滞地盯着地板。
  “耳朵,”逐夜凉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不起来,大家都在等你,马双城有关于染社的重要动态要汇报。”
  白濡尔歪着脑袋看他,伸手摸上那片胸甲,坚硬、冰冷,是真的。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不是梦,而是一个圈套,让他锥心的是,逐夜凉竟然帮着染社来试他,他咬紧牙关,仍然说:“叶子,我饿……”
  逐夜凉的目镜灯熄灭,失望地站起来。
  四壁的投影随之消失,藕荷色的墙壁不见了,满墙的骨骼头颅不见了,还有天花板上的星,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离白濡尔而去,只剩灰秃秃的电子屏幕,缓缓向两侧移动,汤泽走进来,身后是丁焕亮、田绍师一干人。
  “他没有任何反应,”逐夜凉说,“有可能康复吗?”
  田绍师摇头:“看脑部成像,是永久性损伤。”
  逐夜凉把“狮子吼”从背上拽下来,只是一个空壳子,汤泽向他伸出手:“没想到你愿意配合。”
  “别告诉岑琢,”逐夜凉回握住他,“狮子堂和染社这些事,和他没关系。”
  “绍师,”汤泽面无表情,“人你带走,还是要按重刑犯监控。”
  田绍师点头。
  汤泽还不放心,又叫丁焕亮:“你有监察权,要保证白濡尔随时在监控下。”
  丁焕亮和田绍师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躬身回答:“是,社长。”
  白濡尔被从试验间领出去,绕了一个大弯送上田绍师的车,他自由了,尽管以后的日子都要以装疯卖傻为代价。
  “等杀了汤泽,你就不用装了。”田绍师笑着说。
  他带白濡尔过江,秘密进入别墅,高修在小客厅里等着,看到一头短发的他,惊讶地站起来。
  白濡尔似有若无地对他笑笑,随田绍师走上二楼。
  在书房门口,田绍师握住门把手,镜片后的双眼狡黠地闪烁:“白千钧,既然正式合作了,见见真佛吧。”
  门向里推开,明亮的窗前站着一个穿浴袍的人,高个子,头发还湿着,那张脸,出人意料地艳丽,像是冬日里的一把火,鲜得刺目。
  “幸会啊,千钧,”他向白濡尔走来,伸出一只细长的手,“窈窕娘钟意,刚从迎海过来。”


第97章 断刀┃用我全部的能量、我的毕生、我身上的每一片钢铁爱你。
  岑琢在汤泽的办公室, 兄弟俩都是一身黑西装, 隔着办公桌相视而坐,一旁是须弥山荧蓝色的场波。
  “小琢, ”沉默良久, 汤泽说, “你现在不光是我的弟弟,也是染社的第一秘书, 我以社长的身份问你, 逐夜凉在我身边的那个卧底,是谁?”
  岑琢知道他会问这个, 司杰在众目睽睽之下遇袭, 牡丹狮子的卧底嫌疑最大:“哥, 我……”
  “别说你不知道,”汤泽打断他,站起来,“就凭逐夜凉对你那份心, 你问他, 他不会瞒着你。”
  岑琢垂下眼睛, 对,逐夜凉会说,但他不愿问,他不想求他,更不想他为了自己出卖兄弟,那等于是逼着他做选择。
  汤泽俯下身, 撑着明镜似的桌面:“现在司杰重伤,分社长里只剩下一个田绍师,卧底究竟是不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我要逐夜凉给我一个肯定答案。”
  岑琢狠狠闭起眼睛:“哥,我不会利用别人对我的好,你也不应该利用我。”
  “对,我不应该!”汤泽猛地敲击桌面,“但出事的是司杰!”
  司杰,岑琢想起九楼会议室的隔间,他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如果你想死,就从这个房间走出去,走廊上的看守有权直接击毙逃犯,门是开着的。
  他做的扣,他开的门,他才像卧底。
  “司杰不是别人,他是东西南北我最信任的人,”汤泽拍着自己的胸口,“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就跟着我,为了我,他一个人撑在北方的最前线,每日每夜、连噩梦里都要面对吞生刀马双城,那是把所向披靡的狂刀!”
  岑琢抿起嘴唇。
  “要塞打没了建起来,战线崩溃了再推起来,一次又一次,他没有后退一步,”汤泽重复,“是为了我。”
  高修,这个名字在岑琢的喉结上滑动,但他不能说,说了,那个不争气的浑小子就没活路了。
  “你在医务中心的时候,丁焕亮指认司杰破坏门锁,说他是卧底,”汤泽摇头,“我不信,因为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他,”他深吸一口气,“现在他被那个卧底伤了,我就是把天翻过来,也要给他报仇。”
  “哥,我保证,”岑琢仰视着他,“这件事不是卧底干的。”
  汤泽显得难以理解:“你要替牡丹狮子保证?你能吗?”
  岑琢艰难地说:“我能……”
  “凭什么?”
  “逐夜凉……”岑琢耻于自己的自信,“让我伤心的事,他不会做的。”
  汤泽愣了,之后又笑:“他救走白濡尔、把你扔在猛鬼城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是这么傻傻地相信他?”
  “我没有相信错,”岑琢站起来,和自己的亲哥哥针锋相对,“他最后为了我来了,摧毁狮子吼,击碎狮牙刀,连自己都不要,他值得我相信。”
  谈崩了,汤泽无奈地别开脸,先让步。
  岑琢转身去沙发上坐下,汤泽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夹在指尖点燃,亮蓝色的火,天然烟丝烧焦的香味,他吸一口,问岑琢:“要吗?”
  岑琢心不在焉地摇头。
  汤泽把烟递到他嘴边,岑琢像一只濒死的什么动物,向沙发背靠去,颓丧地躺着,含住湿润的烟嘴,吸了一口。
  汤泽和他一起躺倒,头对着头,一支烟,两个人抽。
  “哥。”
  “嗯?”
  “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岑琢小声问,“让人捅了一刀,还不记疼。”
  汤泽吐一口烟,雪白的烟圈擦过岑琢的面颊,仿佛一层纱,掠着睫毛而去:“没有。”
  “我他妈都瞧不起我自己,可怎么办,我就是……”他忽然噤声,拼命绷着嘴角,仿佛一松劲儿,眼泪就要掉下来,“就是……放不下他。”
  汤泽摇头,从极近处看弟弟的嘴唇,红,而且干:“傻小子,你有哥呢。”
  “一边是你,一边是他,”岑琢咽了口唾沫,“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琢,”汤泽向他靠了靠,和小时候给他讲故事时一样,缓缓说,“哥错了,不应该逼你,哥舍不得了。”
  岑琢用西服袖子擦眼泪,像个委屈的孩子:“可他从没对我说过那三个字。”
  汤泽把胳膊伸过去,让他枕。
  “妈的说一句又不会死,”岑琢嘴上撂狠话,手却把脸遮住了,“哥,我就想知道,他到底……”
  汤泽连忙收拢手臂,把他抱进怀里,岑琢闭起眼睛,埋头进他的颈弯。
  “没事了,小琢,没事……”汤泽拍着弟弟的肩膀,把最后一口烟吸完,烟蒂扔到脚下,狠狠碾灭。
  兄弟俩就这么抱着,十分、二十分、半小时,抱得汤泽的胳膊都麻了,家里来电话,说小金小玉想爸爸,闹着不肯吃饭,汤泽叹一口气,没叫岑琢,一个人走了。
  岑琢躺在沙发上,四周很静。
  “须弥山。”他忽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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