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保持清醒,自己顶开笼子的门慢慢爬了出去,想要找点东西吃。既然好不容易从苍星垂剑下活下来,总要尽力活下去,不能在这自生自灭了。
这里最多的就是草。苍恕尝试了一口,难以下咽,可能仓鼠不吃这个。他只能再向前探索,可是他全身剧痛,神志昏沉,时而混沌时而清醒,自己也不知走出了多远,更不知碰到的是石头还是草木。
……这回可能是真的不行了啊。他完全动不了了,在寒风中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团,试图保住一点温暖,在这濒死的时候,他心中想的竟不是天下苍生,不是神庭大任,而是曾经梦到过的那个背影。
战神站在三重天的边界,远处是绚烂无比的神界彩霞,那是长乐神女诞生之时,天道恩赐给神族的独有盛景。战神久久凝视着他已看了数万年的景色,而后毅然决然地一跃而下,不曾回头。他系在黑色神衣上的雪白流苏坠从苍恕眼前划过,然后随着主人一同坠往下界。
苍恕的心脏忽然剧痛,痛到发不出声,流不出泪。
“苍恕!”一个声音叫他,“苍恕!你在哪?!”
这声音于苍恕来说刻骨地熟悉。他刚从鸿蒙中诞生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这个声音,然后才是轮回神的。
轮回神说:“怎么有两个啊,好麻烦,我就只想了一个名字……这样吧,苍星垂这个名字和第二重天,你们各自选一样。”
据轮回神说,他看到他们诞生之时,光芒夺目,就连星辰也黯然失色,因此取名为星垂,是众星垂首的意思。
听了这霸道的解释,天赋战神神格的那一个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个名字,而另一个就住进了第二重天。后来轮回神回去苦思冥想了几年,终于又想出一个衬他神格的名字,叫苍恕。
当然了,后来轮回神承认众星黯然失色那一段是他自己胡编的,气得苍星垂有几百年没肯踏足第一重天。
“苍星垂……”苍恕浑浑噩噩地喊道。
神识中的声音能被辨别位置,几乎是下一瞬,他就被人从冰冷的地上拿了起来,放到了某种干燥软和的东西上。
“我就走了这么一会儿,你是迫不及待送死吗?”苍星垂暴躁地说,“算你走运,赶紧吃!我出去散心刚好捡到了这东西,施舍给你了。”
他在奄奄一息的雪白毛团面前放下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金丝镶边小食槽,并且特意地转了个角度,不让苍恕看见那食槽一面的一行奇怪的凹刻小字:爱宠仓鼠专用紫檀金边尊奉之槽。
第9章 雪耻
趴在温暖干燥的碎木屑堆里,就着食槽慢慢吃了些东西,苍恕才缓过来一点,这才发现自己又被苍星垂安置在那个笼子里了。
苍星垂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个半掌大的小水槽:“别噎死。”
苍恕道了谢,不太熟练地用仓鼠的形态喝了点水,迟疑地问:“这水……怎么会是温的?”
“我烧了一下。”苍星垂黑着脸说,这还是他第一次招来魔火不为惩戒而是用来烧水,“仓鼠不能喝冰水,也不可以用水洗。早就告诉你别洗,你非要洗,在无间之渊里你不是求生的欲望很强吗?怎么到了人间就上赶着送死?”
“原来不可以水洗啊。”苍恕恍然大悟,“为什么?水对这种小兽来说是毒吗?”
“不是,是因为会生病或者冻死。”苍星垂说着,又往笼子里塞了一个圆滚滚的小毛团,“给你,取暖用。”
那毛团灰不溜丢,只有小半个拳头大,比苍恕变的雪白毛团要小上很多。被苍星垂丢进笼子之后,它瑟瑟直抖——竟然是活物。
苍恕吓了一跳,看了这只团子一会儿,忽然道:“它好眼熟。”
“那只折断腿的仓鼠。”苍星垂说,“内伤大部分被治好了,它好像是咬了一口那株灵药。或许那个韩将军和你一样是个烂好人,起来以后看到这仓鼠快死了,把还没吃完的灵药分了一口给它。”
“是它呀。”苍恕说,原本以为只能救一个,现在活了两个,他身上还是难受,精神却好了一点,对这只灰扑扑的小团子也慈爱了起来,“它竟然还能活下来……一株朱颜碧若是分食,效果是会下降的,那将军倒也很有慈悲心肠。”
小小只的仓鼠虽然活了下来,但是腿还断着,缩在那里不能动弹。苍恕吃饱喝足,又不那么冷了,身上终于好受了一点,但还是虚弱,也趴在角落不动。苍星垂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今天用冰水洗了毛,现在得用它取暖,不然一会儿太阳下去你还是会生病冻死。”
苍恕狐疑道:“魔尊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就变成仓鼠专家了?”
“我要不是等着杀你,才懒得伺候你吃住。”苍星垂恼怒道,直接伸手拿起那一小团灰色毛团放到了雪白毛团的背上。
暖和确实是暖和的,就是被压着有点奇怪……那小仓鼠被院子里那场变故吓蒙了,这会儿任人拿来拿去,安分得很,苍恕背上一团温暖,便慢慢睡了过去。
太阳开始西下了,余晖为这个山谷镀上一层金黄。苍星垂提着那个关不上门的笼子,找到了一处干燥的草堆把笼子半掩起来,随后准备自己也去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养伤。
……虽然这样想着,可是他看着笼子里叠在一起睡去的两只仓鼠,怎么看怎么别扭。
对了,苍恕之前压在他身上过!苍星垂忽然想起来,这个仇还没有报!
苍恕原本就睡得不安稳,忽然感到身上一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最后一点夕阳正从山间落下去。他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没能成功——他身上压了个东西,软绵绵的,很暖和,就是有点沉。
那只小仓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重?
苍恕正奇怪,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神识中响起:“睡觉就睡觉,你又乱动什么?”
“……魔尊,你为什么变成仓鼠压在我身上?”
“一雪前耻。”苍星垂理所当然地说。
“好吧……可是你有点重。”
“我们不是差不多大吗?”
“不是,你变的这只比我大一点。”
苍星垂胡编乱造道:“那证明我比你强。”
黑色毛团压在白色毛团上面,两只一起陷在苍星垂带回来的干燥的木屑堆里。现在谁的神力都没法破界而去,回不去又打不起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山谷的落日余晖中聊了几句闲话,苍恕忽然问:“你白天是回那个院子里给我找吃的吗?”
“不是,我回去看看那个害我摔到地上的凡人杀手死没死。”苍星垂立即说,“算他走运,已经死透了。”
“将军已经走了?”
“嗯,屋子里面也死了一个杀手,大概是被那女人杀掉的。”
“看来他们是逃出生天了。”苍恕说,犹豫了一下,又道,“魔尊,我想喝水。”
苍星垂莫名其妙地说:“你喝啊。”
“你压着我,我动不了。”
苍星垂无语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白色毛团窸窸窣窣地从碎木屑里挪到水槽边。
苍恕刚喝了一口,黑色毛团就从他身边蹭过来,霸道地大力把他挤到一边。苍恕扭头看去,可惜天色已暗,苍星垂所变的那只仓鼠又全身乌黑,他没能看清楚这只毛团的动作,只能问道:“魔尊,你在干什么?”
“你不会看吗?喝水。”
苍恕没提毛太黑夜里看不清的事,只是问:“你报复过我了,为什么不变回去呢?神族是不会渴的。”
“魔族也不会。”苍星垂强调道,“我不变回去,自然有我的用意。”
“什么用意?”
苍星垂恶劣地说:“因为我刚刚发现了一件要紧的事,你求我,我说不定会告诉你。”
这摆明了在耍苍恕玩了,苍恕没出声,默默地等在一边,想等着黑色毛团喝完水他再去喝。
他不接招,苍星垂也没兴致了,正别扭地用水槽喝水时,忽然听见苍恕说:“咦?这里为什么有字?我看看……”
苍星垂猛地一扭头,看见白色毛团正低伏着脑袋,翘着后半身试图看清食槽上刻的字。
就因为多看了一眼那个滚圆毛茸的臀部,苍星垂错过了阻止的时机。
“仓鼠专用紫檀金边尊奉之槽……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苍星垂粗暴地打断道,“你不是要喝水?我喝完了。”
苍恕仍在迷惑:“为什么食槽上会刻着这行字?”
眼见瞒不住了,苍星垂只能含糊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凡人是怎么想的?”
苍恕有些想明白了:“原来这个食槽是凡人专门给仓鼠做的吗?我说大小怎么正合适,凡人真是有趣。可是,你哪来的这个食槽?而且你从哪学来的仓鼠不能水洗?”
苍星垂装作没听见,黑色毛团窸窸窣窣地从水槽边挪开,找了个木屑最多的地方钻了进去。
事实上,因为觉得就这样让苍恕死了太便宜他了,苍星垂先是飞回了那个院子,试图翻出一些给仓鼠吃的东西。但是院子里能打翻的东西全打翻了,屋子里面也是一片狼藉,实在无从分辨什么东西是该喂给仓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