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烜墨盯着宿清云脸上的红云,呵呵一笑。
“此法甚妙。”他道。
赫连丹勾了一缕姬枫涯如水的白发,在手中把玩,道:“他既成了我的鸾伏,自要好生护着。”
“……鸾伏是?”宿清云平复下心情,疑惑地问。
“鸾伏?”君烜墨饶有兴趣地道,“简单的说,他们二人结了契,神魂相系,从此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这……与道侣何异?”宿清云目瞪口呆。
赫连丹皱眉,否认。“不是。”
君烜墨嗤笑。“鸾伏之契实则出自昊天界,后传至其它界,被人误解了。它与道侣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一个情同意合,一个一厢情愿罢了。”
赫连丹心思百转,盯着姬枫涯俊逸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君烜墨对宿清云道:“师弟,我们先出去。”
宿清云啊了一声,看赫连丹那一脸纠结的神情,想笑又不敢笑,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道:“但愿……姬枫涯清醒过来后……不会恨你。”
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迫与人双修,以姬枫涯那高傲的性子,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赫连丹……自求多福吧。
他一本正经地走出毡包,君烜墨追在他的身侧。
营地还有守夜的巫士,看到宿清云出来了,急忙过来行礼。
“宿公子还未休息?”
宿清云道:“一时睡不着,出来逛逛。你们不必顾我,各自去忙吧。”
那巫士瞥到他身侧的“小人偶”,心有余悸,退到一旁,不再过问。这小人偶,看似精致可爱,其实拥有可怕的力量,绝非他们能够承受的。
宿清云在绿洲慢慢地踱步,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汪清潭前,寻了块石头,他随性地坐下。
“说吧。”他道。
君烜墨正想落在他的肩上,听到他的话,一顿。“说什么?”
宿清云的手在肩上轻轻一拍,不允许他坐在自己的肩上,指了指旁边另一块巨石,冷然地道:“说说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心魔,令你欲杀我而后快?”
君烜墨降落在那块巨石上,沉默。
“不说吗?”宿清云冷笑,“那便由我来说。”
君烜墨转头,凝视青年在月光下精致俊美的脸。
“你既心悦我,却为何骗我?”
宿清云轻轻地问道。
第91章 纵是有情
“哗啦——”
一条鱼突然跃出水面, 搅乱一波清泉,夜风吹着树叶飒飒响, 藏在草间的虫儿嚯嚯地叫着, 闹得人心浮躁。
“师弟不妨先拔出我头上的冰魄惊天剑。”君烜墨在石头上负手而立。
拔出冰魄惊天剑?让他再次欺侮自己?
宿清云冷酷无情地拒绝。“断不可能。”
君烜墨不禁鼓了下包子脸,语重心长地劝道:“巫修界危机重重,单凭师弟和那赫连丹的修为,怕是应付不过来。”
“不劳魔祖大人费心。”宿清云道。
“……你连师兄都不愿喊了?”君烜墨问。
宿清云居高临下地看他,那小小的人儿, 一身墨色小衣袍, 孤单地立在巨石上,犹如蚂蚁般渺小。
“高攀不起。”宿清云自嘲地道。“你乃堂堂魔祖,我不过一介凡人,天差地别, 我何德何能与你称兄道弟?你身负仇恨, 自封印里出来后, 便想大开杀戒,若非被冰魄惊天剑制住, 修为倒退, 怎会委屈求全的与我这等痴求成仙的凡人许下诺言?”
君烜墨静静地听他诉说,不曾打断。
轻叹一声,宿清云道:“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我与你朝夕相处, 彼此依靠, 情不自禁, 只是你又有几分真心?”
青年的声音平静,毫无波澜,清澈中带了丝冷凛,他的神情泰然自若,月光泄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高洁的银光。
“我非稚儿,曾经大起大落,在紫灵观三年,虽未学到仙术,却修了禅道。我掉落山崖,来到魔修界,在冰晶洞中发现你,冥冥之中,定有天意。否则,为何你被封了万年,唯我发现你,又为何冰魄惊天剑认我为主?”嘴角微微上扬,宿清云道,“我虽不敢妄自揣测,却能肯定我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也不是?”
君烜墨脸一绷,道:“毫无干系。”
“我曾听老道言,人有三生三世,我此世或许与你交集不深,前世呢?你是魔祖,拥有万万年修为,或许能看清凡人的前世今生。”宿清云轻轻抚着自己的脸,柔声道,“洗筋伐髓琼浆使我脱胎换骨,同时也令我的容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张脸——可曾是你的故人?”
“不是!”君烜墨忽地悬浮而起,来到宿清云面前,严肃地道,“你是你,并非其他任何人。”
宿清云直视他,眼里流露出伤情。“既然如此,你陷入心魔时,为何那般羞侮我?我不过是……不过是……喜欢你罢了……”
他颤抖了下唇嘴,双手握成拳头,强忍心中的悲伤和愤怒。
“若情投意合……便该珍惜相待,用那种手段……何其卑劣!”
君烜墨倏地靠近他,贴近他的脸,伸手去接他眼角流出的泪珠,泪水自他的指缝间滑落,湿了他的袍摆。
宿清云别过脸,咬牙道:“滚开,别假惺惺。”
君烜墨揪住他的发丝,小脸贴在他的颊上,不愿离开。
“君、烜、墨!”宿清云低喝。
“师弟的情,可是诉完了?”君烜墨问。
宿清云被他问得难堪,两颊发烫,恨不得将他扔进水里。
见他不答,君烜墨坐到他的肩上,揪一缕发丝,慢条斯理地道:“若说完了,便听我说。”
“……好,我洗耳恭听。”宿清云冷声道。
君烜墨将他的发丝抱在怀里,小脸贴在其上,蹭了蹭,喟叹道:“我受天罚,被封印万年,恨意滔天,哪怕挫骨扬灰,亦要杀回昊天界,屠尽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诚如你所言,初时与你许下承诺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只是你诚心诚意,却叫我另眼相看,不知不觉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宿清云垂下眉目,藏于袖中的拳头,松了几分。
“师弟的真心实意,我岂会视若无睹,但是,我的宿命,决定了我不可轻易动情,如何……让你随我去送死?”哈哈一笑,君烜墨道,“冰晶白莲上的金字,正是那人所留,他在讽刺我,纵能返回昊天界,亦不过是自寻死路。与其让你死在他人手中,还不如……”
“还不如你亲手杀了,以防我成为你的软肋,叫他人利用了?”宿清云帮他说完未说的话。
“不错。”君烜墨承认。
宿清云长叹一声,道:“终究你对我的情,不及对那人的恨。”
“两者岂可比较?”君烜墨皱眉。
“你又如何笃定我会死?”宿清云道,“我修炼的时间确实不长,但只要我不曾陨落,百年,千年,万年,必能成为与你旗鼓相当的大能。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等等我?”
“清云……”
宿清云侧首,真挚地望着肩上的小魔尊。“或是你迫不及待地要报仇,那便放下承诺,分道扬镳罢,我绝不会成为你的弱点,更不愿因我让你受制于人。我——不愿成为你的心魔!”
“师弟——”君烜墨的紫眸炽烈如焰,他严肃地道,“快将我头上的剑拔掉。”
“怎么?”宿清云一怔。
“我欲吻你——”君烜墨话刚说完,被宿清云一巴掌拍至石头上,他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扬起包子脸,看向宿清云。
但见宿清云面红耳赤,捂着嘴唇,气恼地瞪他。
他扬眉,笑问:“师弟既知我心悦于你,你又对我一往情深,正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亲亲我我,乃是人之常情。”
“我尚未……”宿清云羞于启齿。
君烜墨老神在在地道:“道侣之间做些亲密的事,天经地义。”
“谁与你是道侣。”宿清云转过身,背对他,面红耳赤。
“谁应我,谁便是我的道侣。”君烜墨没脸没皮地道。
“无——无耻!”宿清云坐不住了,倏地起身,沉声道:“师兄自己好好想想罢,冰晶白莲上的事,我还未原谅你,等哪日我气消了,再拔剑不迟。”
袖袍一甩,他留下君烜墨,快步地走了。
君烜墨坐在石头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神情莫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吹落一片树叶,不偏不移地砸在他的头上。
他伸手,摘上覆在头上的树叶,捏着叶梗,随手一丢,扔进清泉里,树叶如一只小船,飘在水面上,他轻轻一飘,坐在树叶上。
水下的鱼儿,好奇地游上来,轻触树叶,泛起涟漪,树叶摇摇晃晃,君烜墨却不动如山。
他微微闭眼,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
重重铜门,他手执焚魂镰,一道一道地杀过去,杀至最后一重门,两个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紫眸锐利,凶狠地瞪着那两人,吼怒:“滚开!”
银衣男子面无表情地道:“天尊不会见你。”
他哈哈大笑,寒声问:“我屠那一界,是为忠,他为何定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