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白讥吓了一跳,“啊”地一声蹿了起来,“我去…”
那大张的嘴半天都合不上,他挤了挤,又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肯相信。
冤家…这么路窄的么?
白讥默念了两遍经文,此时他做贼心虚,只得强撑着脸皮讪笑两声,“决明宗,哈哈,别来无恙啊…”
高大的男人只是歪了歪头,那一双漆黑的瞳孔中满是令白讥困惑的东西,他看不明白,也无暇去明白。
但在倥偬之间,他捕捉到一丝迷茫,那里面,没有恨。
也是,他凭什么恨我?别人不清楚的事,他自己还不清楚么?
话说回来,我也没有很对不住他吧!
二人面面相觑,白讥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难堪的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伟岸的阴影如城墙般笼罩上来,饶是脸皮厚如梵玉上仙,也难免坐立难安。
“咳咳…那个…”
到底是白讥先开了口,“决明宗,话说在前头,你这颗心是自己跑到我身体里来的,若是你想物归原主,我也没意见。现在三界众生都以为是你卷土重生杀了我,这是在下的无心之失,不好意思啊…”他越说声音越低,看到了什么,耷拉的脑袋又突然抬了起来,“你有影子,你没死?”
对方只是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你大爷!”白讥用拂尘指着他,振振有词地吼道:“没死你倒是言语一声啊,乖乖,自己撒手人寰图个清静,任我如何解释,也没一个人相信你是自愿将那颗心掏出来硬塞给我的!你那个鞠躬尽瘁的手下,就那个谁,叫什么来着?不管了,自从你消失之后,想方设法追杀我!您老人家既然没死,怎么也不和他打个招呼说声误会?我可是躲了他成千上万回了,要不是我梵玉上仙道高一尺,早被他砍成烂泥喂狗了!”
白讥气鼓鼓地瞪着他,从他自断仙路之后,所有情绪都犹如找到归宿般发落得肆意妄为。似乎那一千年,他不是在修行,只是在克制,而这克制演变成了压抑,这压抑又演变成了他自我了结的初衷。
那人压下他的拂尘,缓缓朝他靠了过来,白讥后退几步,“干嘛?”
“对不起。”
“哈?”白讥难以置信,又有些不明就里的窘迫,他按住眉头,竟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他清了清嗓子,“不…不必道歉,我也给你泼了一大盆脏水,咱们扯平。”
他说罢收起掠影,转身便走,“江湖不见,决明宗,咱们两个,有缘再会。”
“等…”
白讥回过头,“怎么,要拿走你的心?”他挺起胸脯,“来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谁知他只是摇摇头,“送给你。”
“你不要?”
“送给你。”
白讥有些纳罕,他挑了挑眉毛,“那,决明宗还有何贵干?”
“你去哪?”
“你管我?”
“走不了。”
“你是来抓我的?”
他沉默地注视着他,直看得白讥毛骨悚然,却又仿佛心有灵犀般读懂了他的意思,“帮…我的?”
“嗯。”
白讥眯起那双桃花眼,幻觉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决明宗,会笑?
他笑了?
好像还挺俊的么。
白讥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不疼,可是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果然是幻觉。
“怎么帮?还有别的路?”
“嗯。”
“为何帮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牵起白讥的衣袖,“跟着我。”
“啊?哦。”
白讥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如此老实听话,可就是无端愿意信任他。
“我说,你怎么会出现在忘川河的?”
“我说,你这五百年去哪了?”
“我说,为何把你的心给我啊?”
“我说…”
“我说…”
白讥一个人喋喋不休,决明宗一言不发,安静得和他五百年前如出一辙,做任何事都不屑理会缘由。他身影一闪,便不知去向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地方,白讥也懒得过问,只躲在他的身后兀自聒噪。
“我说,一直都尊你为决明宗,却还从未听说过你叫什么呢!”
那人总算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黑屠。”
“黑屠…黑屠…我叫白讥,一黑一白,有趣有趣…”
白讥踮起脚尖,揽过他的肩膀,在他胸脯上豪爽地锤了一下,哈哈大笑。
黑屠依旧用他那寡淡的目光瞥着他,白讥自讨无趣,撇了撇嘴,“到了?”
“嗯。”
“这是哪?”
“苦海。”
第3章 重生之路
“苦海?!”
白讥咽了咽口水,扒着自己的眼皮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却能感受到自己正被拖入茫茫无垠的渊薮,那里浮沉着绝望且悲怆的亡灵。孽障也好,苦难也罢,无论是什么,都正在试图吞噬他。
“滚开!”
阔别一千年的盛怒之火,在这永世不得超生的苦海,竟然,轻易被引燃了。
白讥不懂是何缘故,堂堂不染纤尘的极乐大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妄想玷污我么?
一双大手揽上他的腰际,白讥下意识地躲闪,却被箍得更紧,“别怕。”
莫名其妙地,听到这个声音,再嘈杂的境地,也安之若素了。
“决明宗,我是要出地狱,不是要下地狱。”
“我知道。”
“那你带我来这地狱之底做什么?”
“这里有路。”
“什么路?”
黑屠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淌过苦海,便是生界。”
“淌过…苦海?”白讥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似乎是在确定决明宗不可能讲笑话,他嗤了一声,“我只听说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又强调了一次,“无涯。”
“不必靠岸。”黑屠喃喃道,他牵起白讥的手,“随我来。”
没有人能够靠岸。
白讥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随后,他一而再,再而三,鬼使神差地,听话了。
周遭一片压抑的虚无,只有手掌上的温度是真实的,白讥本能地朝身畔之人靠了过去,“决明宗,我们去哪?”
黑屠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他轻描淡写地一点,指尖便召出一簇幽蓝的火苗,他微微颔首,“当心脚下。”
白讥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筏扁舟之上,正欲出口询问,黑屠的手指在他唇上轻轻一压,“小声些,会吵到他们。”
“嘁!”白讥挥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屏息问道,“谁们?”
“怨灵。”
“苦海中的恶灵戾气极重,连我师尊苍乙真人都忌惮三分,你怎么不怕他们?”
黑屠似笑非笑,声音却依旧淡漠,“吾乃决明宗。”
魔头,魔鬼,魔王,全天下最暴虐的人,决明宗。
“哈哈…”白讥捂住嘴,低声乐了起来,“行了,都是色厉内苒的纸老虎,咱们俩谁还不清楚谁啊?我看决明宗的那一身乖戾,怕是都被苦海洗刷干净了吧?”
“嗯。”黑屠不理会他的嘲讽,盘膝而坐,“歇一歇吧?”
“好啊。”白讥吊儿郎当地在他对面坐稳,望着前方空洞的黑暗,目光也黯淡了下去,似梦似寐。
“黑屠。”他突然开口,“你这五百年,一直都在这里么?”
“嗯。”
“在这里做什么?”
“修行。”
“修够了么?”
黑屠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没被发现?”
“嗯。”
“也是,这自生自灭的苦海,谁愿意来?”白讥笑了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可是,谁又能想到,苦海连接着往生啊。”
黑屠凝视着他,许久,“你呢?”
“我?”白讥长长地叹了口气,“托决明宗的福,也修行。”
“修够了么?”
白讥莞尔,没有回答他。
被幽深的寂寥裹挟,连静默都仿佛延绵不绝。
“这里和极乐门挺像。”他又是这般,猝不及防地说些不明不白的话,白讥睁开双目,他仙风道骨,长得清峭淡薄,唯独这一双翦水秋瞳旖旎妩媚,可惜却不自知。
“你说这地狱苦海和极乐门,究竟哪一个,更加罪孽深重?”
黑屠不解地望着他,白讥趴到他面前,昳丽的脸颊近在咫尺,“决明宗,你一定不相信,五百年前,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我?”
“罢了罢了,哈哈哈…”白讥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臂,他偏过头,怔怔地注视着一成不变涌动着的虚空,黑屠却覆上了他的眼睛,“不要看。”
“好。”白讥在他厚重的手背上拍了拍,“到了叫我。”
“嗯。”
白讥想不通为何在黑屠身旁会心平气和,也想不通决明宗在苦海悟道五百年是在守候什么,更想不通他凭什么帮助自己。一切似乎都是机缘,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巧合,他想不通,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也懒得去想通。
睡吧。
白讥的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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