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鸟鸣没有兽叫。
林子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踏在地上硌着小石头时发出的细微咯吱声。
阮年的手心渗出了汗珠。
因为那空中的血腥味又浓郁了几分。
阳光落在了阮年的肩头,但未曾感到半分温暖。
那光线中也掺着碎冰,细细碎碎的顺着脖子的弧线滑进了衣裳之中。
那是是冰凉的。也是刺骨的。
阮年的肩微微颤了颤。
阮年看见了一只鞋子。
那鞋子孤零零的滚落在不远处。
只是没有血迹。
那只鞋子侧着贴在地面上,空荡荡的露出纯白的鞋壁。
念安停了下来,淡淡道:“就在这里了。”
阮年听到念安的话,有些紧张的扯了一下她的手。
阮年指着侧旁的树林,磕巴地说道:“有,血味。在那边。”
念安微微点头道:“和先前你所闻到的,有甚么不同?”
不同?
阮年想了想说道:“先前我在梨儿姐…的尸体旁,闻到了一股很恶心的臭味。但是这里没有,倒是血味浓了一倍不止。”
念安的视线凉凉的从阮年身上滑过。
那冰冷的目光让阮年脱口而出的梨儿姐都叫得十分滞缓。
“那便对了。”念安牵着阮年,便往那处走去,“你不用捂眼。”
阮年眨巴了下眼睛,颇为疑惑地问道:“为甚么?”
念安不答,只是拉着阮年绕过了那边的几棵树木后,便停住了脚步。
眸子漆黑,静静地凝在前方的树上。
树上。。
阮年僵硬着脸抬头。
看见了几条在空中荡着的腿。
晃晃悠悠的。
那是几个人,脖子却被绳子挂在高树之上。面庞青紫得发黑,眼眶通红,却是翻着白眼。舌头自口中吐出。
一片血肉模糊。
那舌头也是乌黑的,正往下滴落黑红色的血液。
其中一人的脚上没有穿鞋,一只落在身下的染血的草地之上。而另一只,便就是滚落在两人过路的道上。
几个人的脚随着风晃悠着,飘荡着,似几张破碎不堪的纸片。
若不是有绳子勾着,在下一刻便要被卷走了。
他们就是斐梨儿和斐衣的同伴。
那五个身形各自的大汉。
为了死去的兄弟红了眼眶的真性情男人。
现在他们一个一个的被挂在树上,再也没了声息。
念安眼神冰凉,目光落在了那个穿着灰衣的人身上,
灰衣人身体晃动,念安的目光也晃动。
阮年深深呼吸,压制住心中那种憋闷感。
也随着念安的目光望去。
这一下,阮年心中咯噔,脚下不自然的往后退了退。
阮年的视线穿过了那个灰衣人的肚子落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他的肚子破了一个洞。
只是他紧挨着树,身后的树木遮住了他的伤口。若不是念安,阮年也不会发现这个人的肚子被破开了。
只是没有内脏。
和在庙中死去的那个老五一模一样。
他周边的血肉泛着白丝,切口却十分光滑。光这种光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吃空了他的内脏,再从身体里钻了出来。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阮年不寒而栗。
那灰衣人的胸前好像挂着甚么东西。
在阮年眯着眼想看清那是甚么时。
一枚石子却化成了黑影从自身边破空而去。阮年眼前一花,随着一阵绳锦破裂声和沉闷的穿破之声。那挂在树上的尸体便尽数落了下来。
而那枚石子却接连穿透了几棵粗壮的树木,最后才落在远处的草丛之中,没了踪迹。
念安神情冰冷,一双手掩在了长袍之下。
让阮年最不可思议的却是念安竟会出手将那几人的尸体从树上放下来。
“看罢。”念安牵着阮年,走近了那灰衣人的尸体,眸子淡漠得很,“发甚么痴?”
“你为甚么…”阮年呆呆地被扯着走了几步,指了指树上再指了指落在地上的尸体,“你不是最讨厌做这种事的吗?”
“确实。”念安淡淡答道,“但是相比,我更厌恶有人的脚置于我的头上。”
阮年瞬时就懂了念安的意思。冷傲如她,怎么能容忍几具尸体在头上晃悠。
这和踩头又有甚么区别?
念安眸光晦涩不明,望着地上的凉透了的尸体,抿了抿唇。
灰衣男胸前挂着的是一模样古怪的玉。
念安俯身,轻轻地将那玉扯了下来递给阮年。
玉佩是冰凉的。个头十分大,阮年的手也只能勉强的将那玉包着。
手缝中露出的一角锋茫,闪着青玉的冷光。
“这不会又是死玉罢?”阮年忍不住问道。
念安摇头道:“死玉乃是真正可遇不可求,聚集了墓中阴气的玉必定色泽温润而小巧。并不会像这般泛着冷光。”
“自古有言,玉为温润而非冷锐。可是这块玉我瞧着却不见半分润泽之感。”阮年摸了摸那棱角道。
“ 因为这玉并非是君子配玉。”念安勾唇,轻声道:“这是苗疆的葬骨玉环。玉的锋锐便是用死人骨头不断打磨而出。有极重的凶戾之气,八字极硬的人才能受得住这种凶煞从而化凶为吉。否则在墓中起不到任何的克制的功效,反而会唤起那些粽子的凶性。”
阮年听得一愣一愣地,呆呆地像是重复地问道:“墓中?”
“这行人便是倒斗之人。”念安面无表情地看了阮年一眼,“你那个梨儿姐,亦是。”
阮年:“…”
十分纠结。
阮年心道,为甚么要特别将斐梨儿拉出来说?
念安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长长的尖哨,静静地放在了唇边。
旋即,一道清脆而又绵长的声音从哨中传来,响彻了整个树林。
她白皙的手指搁在尖哨末端,泛着如玉般清冷的光泽。
阳光斜斜的晕着薄光落在她的肩头。
白衣灼灼,长发微扬。
念安的眉目凝着冰霜,是极美的。却又冷到了极致。
她黑玉般的眸子沉着雾霭,藏着深邃的漩涡。
阮年不知道念安要做些甚么。
却又不忍出声破坏这美丽融洽的一幕。
很快,远处就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和嘶鸣声。
就像在呼应这清脆的哨声。
笔直的远道上出现了狂奔而来的黑影。
那是一匹野马。
没有马鞍,没有缰绳,曲线却优美健壮,脚步稳稳当当。
阮年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匹马到跟前,再木然地抬头瞥了一眼念安,口中问道:“你既然有马,为何在先前不将它唤来?”
念安冷冷清清的,略微垂眸,语气更是冷淡得噎人:“我本是想的。可是望见你哭得太丑,我不敢唤,怕吓坏了它。”
阮年:“...”
早知道就不问了。
这小心眼又是一肚子墨水的黑心肝女人是永远也说不出甚么好听的话的。
只能气到自己罢了。
第二十二章 异状
只是很奇怪的便是没有发现斐衣的尸体。
阮年站在马前。
皱着眉头望着树下那堆冰冷的尸体,有些疑惑不解。
若是说这斐衣死了,但是没有见着尸体之前也不能这般断然的肯定。
可要是说他没有死,阮年又觉得不大可能。
因为一行人都死透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斐衣都不可能逃得过。
只是这些人的死相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和可怖。斐梨儿被扒了皮,痛苦挣扎着死去。剩余五人未见打斗和流血便被吊死在高空。
究竟是甚么人?
又或者是甚么东西才能做出这般惨无人道的事?
阮年回想到斐梨儿咽气时的情形。
她好像并未对自身死亡有过多的惊诧,语句间也未曾提到过有关于做出这一切的凶手。
而她有的,便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浓烈的不甘。
以及对于斐衣的执念。
耳旁风刮得厉害。
马背上没有马鞍,臀骨直直的撞击马背,疼得阮年呲牙咧嘴。
不管坐了多少次的马,阮年都无法习惯这般折磨人的路程,以至于到了后来,留在阮年脑海深处关于初次骑马的回忆也只剩下疼痛和煎熬。
坐在阮年身后的念安,目光淡淡,并未露出半分不适之色。
她的手穿过腰部,轻轻的环住了阮年的身体。
那股冷冽的香味绕过脸侧。
钻进了阮年的唇齿间。
阮年慢慢的呼吸着。
就像是把她独有的香味一口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旋即,阮年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大腿根部,问道:“先前你只说去江南,可并未说是江南的哪块地方,现在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其实阮年这番话是有私心的。只有引出了具体的位置之后,她才可以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起两人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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