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斗山无力地笑了笑,长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好像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阳光把大地储存的热气轰轰烈烈蒸腾上来,东风又将热气吹乱,肌肤触摸到又暖又凉的奇妙感受。春末夏初最温和的太阳,就在此时。
他听到南边柳树上的老蝉叫得有气无力,想起那句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闭上眼视野内一片血红。
很安静。
容天壶彻底死了,本来也该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想着,悲伤已经悲伤不出来了,唯余一片麻木。
他眯了一会,太阳晒得头皮痛。他睁开眼揉揉头,面前站着一个少女冲他笑。
面容有些熟悉。
他开始以为是秋薇歌,又觉得有点不像。好像比秋薇歌更熟悉。
少女眉眼若春,风华正茂,笑如桃花。
他忽的灵光一现,这少女分明长得像羲和女神!
这是什么情况?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掐自己,确认自己是不在做梦。
少女朝他伸出了手,苍斗山下意识地握住,柔荑肤如凝脂,又暖又软。少女忽然就趁势扑进了他怀里,轻若无物,清香满怀,化作清风,不见了。
他怔了半天,低头看怀里,忽然一个趔趄,一头栽地,秋薇歌出手扶了他一把:“哎,你怎么了?不舒服?”
“鹿茸汤要喝吗?”微生端着一碗汤走过来,切片鹿茸上点缀着几粒枸杞。苍斗山慢慢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味道有点儿怪,不算难喝。
他喝了,感觉好了点,身体也不怎么难受了。捧着碗想了半天,想那个少女,眉目如画,温柔似水。
一想,他忽然觉得肚子上有点不对劲,好像夹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站起来抖了抖衣服,叮叮当当滚下一个东西。
他装心卷用的白玉菩提芥指,当中断成两半。
秋薇歌晃着腿:“啊,你戴这个?还挺好看的。”
他拣起白玉菩提看了半天,微生注意到碎成两半的菩提,顿时大惊:“怎么回事?断了?”
苍斗山拿着碎片看了半天,在阳光细细端详:“没事。”
微生瞥一眼秋薇歌,秋薇歌抿嘴歪头:“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就是出来晒了会太阳。”
微生走进苍斗山,压低声音急道:“怎么回事?神器呢?”
苍斗山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站起来试着感受丹田灵海,的确,灵海里多出了什么东西,沉浸在灵海内,然而那里本来是容天壶的位置。
他试着呼唤它,呼唤了好半天它才懒洋洋地浮出灵海表面,旋转了几圈,灵海突然增多了。然后又懒洋洋地沉了下去。
心卷主动融合,成了他的本命法器。
而且他还没被神器撑死。
苍斗山觉得自己在做梦。
神器怎么用来打人?直接砸上去怼?他还记得自己这样做结果被师傅罚着跪了三天,心卷本身可能也不大乐意。
他看看微生,微生看他:“咋的?那东西……”他眨眼睛。
苍斗山点了点头。
微生眉头一挑,喜道:“好事啊!它是主动的?”
“呃……是吧。”
“那还有什么不好的!那可是神器啊!”
是好是坏,苍斗山也说不清,权当是件好事了。虽然他总觉得内心不安,好像这样亵渎了羲和女神一样。
次日,微生和司修诚二人应韩家之邀去参加洗尘宴,微生本欲不让苍斗山去,让他好好在驿站养病。苍斗山却执意前往,这下惹秋薇歌不高兴了:“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
苍斗山斜睨她:“兰广郡街上大把好玩的,自己去嘛。”
秋薇歌扬头一哼:“没人陪我,不好玩。”
苍斗山一呵:“没人陪你。”
“不行,我要去!”秋薇歌耍起了无赖,一个劲儿晃苍斗山胳膊,苍斗山手臂差点被她摇废,司修诚也跟着煽风点火:“多带一个人没事,在外就说你是我婢女就好。”
苍斗山瞥了他一眼,对秋薇歌道:“带你去可以。但是,你得易容,你这样太显眼了。”
“好啊好啊!”秋薇歌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她费了一番功夫易容,易成了一个丑八怪,鼻子不像鼻子嘴不像嘴,惨不忍睹。苍斗山实在看不下去,出手帮她捏了一下五官,重做后的□□贴在她脸上,不比她本来面貌美,起码清清秀秀,看着养眼。
“你给自己取个名字吧,身份是?”
秋薇歌弯眉:“你妹妹,叫流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万更晚上奉上
第79章 查账
韩家的洗尘宴极为奢华,桌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苍斗山略略扫了一眼,看到不少他那个年代名菜,做工极为复杂,当然味道亦是绝美。千年变幻,说不定菜的做法早已失传,韩家竟然将它复现,也不知味道还是不是千年前的味道。
韩家将司修诚和微生请上首席,他们这些人坐次席,再往下就是韩家邀请来的各大粮商,有老有少,满堂豪客。
苍斗山漫不经心地喝酒,听着伴奏。有个吹笙的人老是吹错调子,幸好混在人群中,他又吹得低,不仔细分辨听不出来。跳舞助兴的舞娘一股妖娆的风尘媚气,眼波流转满是勾引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从妓院找来的。他不禁怀念起赵家的青野宴起来,赵家那回宴席上的酒虽然土了点,但是歌舞礼乐一点毛病没有,单是香草扎就的舞雩台,格调不知比这个高到哪里去了。
苍斗山对歌舞丧失了兴趣,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菜品上,尝了几筷子,菜倒是做得很不错,虽然味道偏甜了点。
宴席上吃不是重点,喝酒是重点,聊事情是重中之重。司修诚在首席上跟韩家老太爷说了半天,韩家老太爷一直装聋作哑:“你说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司修诚恼火得想一杯泼他光光的脑袋上,微生在一边看着暗笑,从容地夹了一块蜜汁火方,慢慢嚼着吃,偶尔往苍斗山那边看上几眼,偶尔对上了。苍斗山对他笑一下,哎呀,整个人都舒坦了。
这两家伙要说到什么时候呢?微生无聊地嘬嘬筷子,目光四处乱飘,寻思着哪个粮商长得像个软柿子容易拿捏,到时候就拿他来做个典型,杀鸡儆猴。
座下豪客不计其数,长得都挺富态的。
他忽然发现,有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人不知是怎么想的,往苍斗山凑了过来,凑过来还不说,对秋薇歌也是动手动脚,有意无意碰碰胳膊擦擦肩膀,发现两人皆温良礼貌,于是更加放肆起来,一屁股坐到秋薇歌旁边,手搭上了她大腿。
好!典型就是你!你就是典型!微生正要站起来把那个贼眉鼠眼揪起来扔远点,旁边的锦衣卫喝骂道:“你干嘛呢?敢对我妹妹动手动脚?不想活了是不是?”
“哎?大人别生气,我手滑,手滑。”贼眉鼠眼站起来卑躬屈膝地笑,大庭广众之下,那锦衣卫也不好当众翻脸,哼了声就转过去了。贼眉鼠眼离开了会,片刻竟又回来了,不过这次是坐在苍斗山旁边,苍斗山不以为意,一心饮茶,听乐,心里挑剔这里那里又弹错吹错了。
微生想把贼眉鼠眼的脑袋剁下来。
可恨这个时候韩老太爷像是第一回 看到了他,热情地招呼他喝酒吃菜。微生强颜欢笑地应付,老太爷又说起了调查粮案的事,而且一扯就扯了个没完没了,真是可恨。
贼眉鼠眼几次欲伸手吃吃豆腐,但是几次都不敢。苍斗山气质太过高洁,凛然出尘,全不似普通奴仆,叫他有些吃不准。
他决定说几句话试探试探:“阁下是哪方人氏?”
苍斗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文缙。”
“文缙郡?那可是个好地方,自古以来山明水秀,多出才俊。我看公子气质高洁,恐怕也不是什么凡人吧?”
苍斗山淡笑:“一奴仆尔,无家无自由,有什么可说的。”
奴仆?他心思急转,忽然后背一寒,像是有谁盯上了他,刺得他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正巧对上微生狠瞪他的目光,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赶忙端起酒杯溜了。
呵,还算识趣,但你还是死定了,死定了!他恶狠狠地想着,再看看苍斗山,苍斗山照样饮酒吃菜,一点都没受贼眉鼠眼的影响。这叫他稍稍放宽了心。
宴席直到深夜才结束。司修诚客气而坚决地拒绝了韩老太爷在韩家歇息的提议,带着一众半醉不醉的人回到驿站。一回驿站,微生急吼吼地抓住苍斗山问:“他摸你了?”
“没,想什么呢。”苍斗山抬起下巴,抠面具,“哎,帮我抠一下。”
微生帮他抠出面具一个角,苍斗山顺势撕下□□,使劲揉脸:“憋着真难受。”
微生顺手拿过面具,拿着看了会,郁闷:是不是不是还是太好看了?要不再弄丑点?
想着他叫:“斗山?”
“嗯?”
“你能不能再把面具再搞丑点?”
苍斗山忍住不笑:“你想什么呢?这个面具用都用了,司修诚他们都看熟了,这个时候再扮丑,来不及了。”
微生一想也是,但还是好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