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琅思及此处,不由得略感歉意,许多修士会隐居深山老林之中,与野兽作伴,为享片刻的宁静悠闲,想来自己突兀出现,给人家添了麻烦,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声色的。
他心中正想着,忽然又听得屋外有个女音响起。
“先生,我煮了肉汤,他醒过来了吗?要不要喝一些填填肚子,我还熬了些防风寒的药,正在放凉。”
那先生淡淡道:“他已醒了,你进来吧。”
有趣,这先生说是他的友邻救了自己,可方圆数里只有他与刚刚出声的那名女子是大活人,想来那名女子就是他的芳邻。然而听那女子语气恭敬仰慕,又好似这位先生的奴仆一般,而且这女子只是凡人,这样的两个人隐居深山,想来定有隐情。
其实商时景心中也是十分矛盾,他不知道巫琅是如何沦落到这种境地,却清楚要是巫琅这样的人都有让他狼狈到这种地步的仇家,自己这点斤两送上去给人家塞牙缝都填不上空,没必要留人下来惹祸上身。
更何况,商时景如今看见巫琅,就想起那面镜子,还有尚时镜的面孔,心中始终觉得古怪膈应,因此态度颇为不冷不热。
巫琅还未搞清楚状况,只知这两人待自己并无恶意。
那女子比这位先生可热络的多了,她打了热水来,将面巾拧干了递给巫琅擦脸,又快手快脚的搬出碗一一放在桌子上,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巫琅手中,亲切道:“这位公子,你先喝点肉汤垫垫肚子,这汤我是特意花心思炖的,一点儿都不腻,喝完你再喝药,你的伤我也包扎好了,已经擦了药,伤不重,不要大动就好了。”
被老虎咬着拖了一路,又不是它的崽子,野兽不知留口,自然是会有些皮外伤的。
“多谢。”巫琅暗想这姑娘温厚热心如火,那先生却是冷酷淡漠如冰,倒也好玩。
肉汤很是鲜美,巫琅一饮而尽,他不太清楚桌子的方位,就摸索了片刻,碰到了桌子的边缘,才慢慢将汤碗放回原位。
那女子似是愣了愣,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带起一点风声,巫琅失笑道:“在下的确双目失明。”
“啊……那,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她好似很不好意思的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这次的声音大了些。
“我耳朵还算灵敏,听得清些风声。”巫琅回道。
那女子敬佩道:“那你真是好厉害,耳朵比我好多了。”她的脚步很轻盈,又慢慢的走,巫琅才意识到她一只脚重一只脚轻,竟是个跛子。随即又听她说道:“公子,这里是药,虽然有些苦,不过喝下去就不会生病了,你的衣服破了很多口子,我之前换下来缝补了,就放在你手边。”
知道巫琅的眼睛不方便之后,这女子的声音顿时温柔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几乎小心的像是在对待一个婴儿,她甚至还挪了挪衣服的位置,好似巫琅瞎了之后就连手臂也伸不开了一样。
“麻烦你了。”巫琅含笑致谢道,“多谢二位为我费心。”
他看不见了?!
商时景本来一直站在边上,好似巫琅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的模样,可听闻此言,仍是一时呆住了,竟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他的确怀疑,也曾经厌恶过巫琅跟尚时镜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却不代表他希望巫琅出事。
巫琅曾经对商时景的温柔跟亲切,尽管全是为尚时镜所展现的,可是仍不能否认他曾带给过商时景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里一丝慰藉。每当迷茫之时,心中忐忑不安之时,也是巫琅暗中支撑他走下去。
人好似总是这样,不够善良,却又不够恶毒。
人家安好时,脑海中翻涌的全是他的不是;可等落了难,却又想起对方平日的好来了。
商时景面上稍一松动,他自然清楚巫琅要是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自己是没有办法应对的,可是……可是说不准人家找不过来。这次巫琅前来,是他受伤之后,那两头老虎衔着他过来卖好的,他的仇家总不会也被那对老虎夫妇拖过来。
倘若巫琅安然无恙,商时景自不会有分毫心软。
但他如今双目失明,甚至连寻常老虎也敌不过……
商时景有些无措,他不能显露自己早就认识巫琅的事实,作为一个与巫琅素未谋面的人,也不该知道巫琅本来没有失明。他对巫琅的性子多少有些清楚,这人怕寂寞的很,又不爱麻烦别人,自己方才又恶声恶气的,只怕是要离开。
到了这会儿关键时刻,商时景只觉得平日的伶牙俐齿好似这会儿全生锈发钝,张不开嘴来了,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江倒海,叫他开不了口留下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意识到巫琅跟尚时镜可能有关系之后,商时景就不断的催眠自己,那些好感与感激只是一时的幻象,他对巫琅的感情不过是异世界无所寄托的幻觉。
然而并不是那样。
他仍想与巫琅做朋友,仍想与巫琅互相照顾,仍是希望巫琅终有一日能够看见的人会是自己。
商时景动摇之时,巫琅已喝完了巧娘煎好的药,他此刻的世界不过是一片黑暗,可仍能感受到此处的风雅与宁静,风中有花草的香气,还有流水的声响,静而缓慢,倘若在失明这段时间里能够留在此处,也许能避免许多事端。
只是此间的主人,听起来并不欢迎他。
巫琅确有留意,不过他不是那种鸠占鹊巢的恶人,更不会在对方救过自己的情况下恩将仇报,因此这个念头草草略过,没再多想,心底多少有些遗憾。巫琅碰了碰桌椅,此处摆设对他而言很是陌生,嗅觉跟听觉再是灵敏,也不可能通过风辨别所有摆设,他摸索了片刻才放心站了起来,缓缓道:“多谢二位相助,巫某不敢再叨扰此地清静。”
果然是这样。
商时景心中一紧,有心想将他留下,又想不出巧妙的办法。
倘若他太过热心,巫琅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所图谋……更何况之前自己的态度那般恶劣,指不定出口挽留后,对方生出警惕心,更是急着要走。
“啊,你要走了啊,可是你……”巧娘不知道什么修士凡人的,她生来孤苦无依,又天生跛足丑陋,一个人被村人赶到落英林里居住,对生存极有心得,可对世事却不太敏感。她瞧着巫琅双目失明不说,还浑身是伤,不由得想到自身,有心想留他住下,可是她如今已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只好求救般的看向了商时景。
“先生,他的伤还没有好,说不准出去要生病的。”巧娘哀求般的看向他,“就让他再多留几日吧。”
巫琅略感触动,其实他双目确实失明,身上也的确带着伤势,却并非无能到连自保也做不到,之前叫那两头老虎衔来此处也是一桩意外,全因他觉那雌虎好似开了灵智,以为是哪脉妖祖的后裔,怕自己动手会吓得她逃跑,哪知被拖到了此处,想来也许是此间修士饲养的宠物;他也非是晕厥过去,只是嫌这路途漫长,因此入定了一番。
于此之前,他与这凡人女子素不相识,她竟有这般善心,倘若能说服那位先生,巫琅自也极是愿意留下来山中悠闲,怕只怕那先生铁石心肠,不肯大发慈悲。
商时景正烦恼怎么开口,听闻有了台阶,不由得暗松了口气,面上仍是不显,他只故作冷淡道:“你要养他,那就养着,只是不许碍着我,我也不会帮你照顾。”
他言谈之间十分不近人情,好似把巫琅说成了什么猫猫狗狗似的。
此话一出,巫琅更觉诧异,他本觉得那位先生态度不佳,想来是个性情执拗冷酷之人,却不曾想嘴硬心软,说话不太好听,可仍是让自己留下了,不由得暗暗稀奇。
巧娘却没那么多心思,听闻商时景答应,欢天喜地道:“好,好极啦,先生放心吧,我绝不会麻烦您的,他也不会的。”
商时景看着巧娘单纯的笑脸,暗中感慨道:这傻姑娘。
巧娘喜欢狩猎,跛足也不影响她的灵敏跟矫健,又天生力大无穷,厨房里的柴火劈砍跟饭菜甚至于狩猎都是她一条龙服务,平日里还要晒药采花,现在还要照顾巫琅,换作是商时景恐怕是要忙得晕头转向,可巧娘却安排的井井有条,半点不显得慌乱。
巫琅在此处住了几日,与那位先生交际不多,可却把巧娘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换句话说,其实也是这姑娘待人太过良善,毫无半分警戒,巫琅只委婉询问了几句,她就把自己的底线全倒了出来。
这女子原是山野间的凡女,本没有什么姓名,巧娘这名字是那位先生起的,而巧娘有个仇家很多的朋友,正是那朋友将她托付给那位先生的。
“先生是从海上来的仙人,你别瞧他不太爱说话,其实心地很好。”
巫琅眼睛不便,巧娘这几日忙活的晕头转向,近日总算得出空闲,找寻了棵小树砍断,削出了棍子的模样,正坐在竹廊上细细打磨,商时景就在远处钓鱼,偶尔能听见游鱼的声音,倘若他钓上鱼了,巧娘便要鼓掌称赞,因此打磨的速度倒也不快。
好在三人都没有什么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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