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韫居幽静无比,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只是苦无人声,商时景这几日自己待着,都练出自言自语的习惯来了,他甚至还在这段时间里猜了尚时镜对瑶芳花的一百种用法:比如说拿来吸,或者拿来做梦,或者给别人做梦,要不就是拿来看……
总之想了那么多,没几个好用处。
商时景接到纸鹤之后就开始打扫新的屋子,有两处竹屋是连着的,还有一处距离稍远些,正近凉亭,是个赏风观月的最佳位置,不光是古代,现代也是男女有别,无论麻脸姑娘生得如何,总归不能轻慢她。商时景给她换了新的备用被褥,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番,并没有多放东西,留下足够多的空间给她自己安排。
坐牢还有个狱友,守动物园还能跟饲养员聊聊天,商时景憋闷了小半个月,知道自己总算有邻居了之后,整个人都兴奋无比。
游鱼似是也感觉到了他的喜悦,纷纷涌出讨喜,结果撑了个肚圆,好在商时景兴奋有余,理智还在,没有谋杀鱼群的打算,及时悬崖勒马,收住了手。
麻脸姑娘来得那一日,天很晴朗,商时景睡到了太阳晒屁股才起床,迷迷糊糊洗漱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有邻居要来,不过想想对方可能也没有那么早到,就安安心心的吃了个早饭,走到断口边打算钓鱼等待,哪知道岸边早已有了一个人影,正在来回徘徊。
这地方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来,商时景若有所思的升起竹桥走了过去,就看到麻脸姑娘正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岸上,肩膀上扛着一只獐子,脚边还躺着只虚弱的老虎,腰间别着一串的兔子,看上去简直像个威风凛凛的女野人。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老虎倒也眼熟。
商时景记性不差,认出这老虎是之前跑来喝水的那头,倒不是因为商时景是个老虎专家,而是这只雌虎脖子上有伤。麻脸姑娘对着野兽力大无穷,可见到人的时候,温顺的却像是只小兔子一样,束手束脚的站着,声音轻不可闻,好似自己站在这里会脏了地似的。
獐子与兔子已经死了,这雌虎却还活着,商时景还记得小猫似的虎崽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将雌虎仔细看了看,不知它是哪儿损伤到了,只好喂了它一颗灵药,温声道:“它刚生育过,还有个虎崽子,那你打的这些猎物很够吃了,且放它一条生路吧。”
麻脸姑娘有些怯怯不安的看着他安抚雌虎,下意识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商时景摇了摇头,缓缓摸着雌虎的身体安抚着,微笑道,“我并非责怪你,只是……只是我们不需要吃它。”
这话也不知道麻脸姑娘听懂没有,反正是没有说话了,雌虎缓和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慢慢站起身,它看起来美丽而又矫健,躯体庞大而灵敏,威严的像个女王,普通人与老虎面对面的这种冲击感很难言明,商时景几乎没有动作,而雌虎只是沉静的看向了他,并没有任何表示,缓缓退后了几步,确保这两个极具威胁力的猎物没有攻击的意图,这才转身投向了山林之中。
商时景好半晌才想:不管麻脸姑娘听没听懂,这母老虎大概是听懂了。
麻脸姑娘的东西并不多,本来商时景以为祝诚给了她一个芥子袋,后来才发现她的所有东西都背在背后,是个花色的小包袱,看体积估计只占了点衣服。她走上竹桥的时候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好像怕自己把这桥踩坏了似的,商时景便加快了点脚步,让她快些到屋子处。
竹屋的布置自然是与麻脸姑娘自己的装扮有天壤之别,她怔了怔,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我睡哪儿?”
“这里是你的房间。”商时景怔了怔,看着麻脸姑娘说道,“这里都是你的。”
麻脸姑娘急忙摆手道:“我不需要这么大的,我……我睡柴堆边也没事的。”
商时景好说歹说才让她终于相信自己要住在这间屋子里,她怔了怔,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才去摸了摸被褥跟纱帘,神情懵懵懂懂的,眼睛却又好似寻常的女子看到喜欢的东西那般放出光彩来,却不敢坐下。商时景只好又指了指屏风后头,温声道:“你舟车劳顿,那后头有浴桶,旁边的厨房内可以烧水,桶底有块板子,你抽开来,水就会往底下流走了。”
麻脸姑娘似懂非懂的样子,商时景也没有办法,张了张嘴只好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我……我来。”麻脸姑娘急忙拦阻道,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商时景,模样十分拘谨,“我会烧饭的。”
商时景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道:“那麻烦你了。”
麻脸姑娘这才欢欢喜喜的笑起来,猛然点头,商时景又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温声道:“我通常都在那里,你只管去那儿找我就好了。”对方点了点头,还背着那个花皮小包袱,腰上的兔子串晃来晃去,商时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就走了。
隐居说着好听,其实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商时景每日打坐修炼,没有进步的时候就弹琴抚平心绪,这个世界的生活对于经历过娱乐爆炸的他来讲某种意义上真是在戒/网/瘾。
人真是一种闲不得的生物。
因为太过无聊,商时景甚至还找了几个花盆,到山上挖了些好看的花草回来种着。
花盆是烟涛城的匠人丢在仓库里的,仓库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孔明灯跟花灯都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平日起火烧饭都要花费好大功夫,这会儿这点活都被麻脸姑娘揽走了,商时景只好侍弄完花草之后开始抚琴。
他学得曲子并不多,手法也颇为生疏,好在练习勤恳,慢慢从噪音变得也有些曲调起来。
总算没在别人面前丢脸。
麻脸姑娘到底是独自生活惯了的人,她煮了饭,炒了菜,居然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点闲空洗澡换了身新衣服,来喊商时景吃饭的时候,她已经不再穿着那身野人装,也不像之前那么打扮的好似女鬼,而是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头发也稍稍理顺了些,不再枯草似的披散着。
“吃饭了吗?”商时景没等她开口就问道,对方木讷的点了点头,很是紧张的模样,于是商时景又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搬桌椅出来吃饭吧,你怕不怕晒?”
麻脸姑娘飞快地说道:“那我去搬桌子椅子。”
商时景看着她的背影,对这份行动力目瞪口呆,最终只能无奈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在外面吃饭也是他近半个月养成的习惯,只要没下雨,他就会尽量在外面用饭,起码有鱼儿跟远处来饮水或是闻到香气的野兽跑来,会感觉不那么寂寞一些。
桌椅都不高,搬运起来也很容易,等商时景出来的时候,麻脸姑娘已经从厨房里端饭菜出来了。两人相处的模式跟商时景所想的很有区别,他本来以为自己跟麻脸姑娘就只是比邻而居的两户人家,现在看来对方好似定位错了自己的地位。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阶级的缘故,亦或者是对方太久没有跟人相处。
太阳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意融融,又不至于过分晃眼,麻脸姑娘的厨艺比他好得多,兔子串成了兔子肉,她不知道打哪儿摘了野菜,还有些厨房里的存货,米饭没半点焦糊,香喷喷的勾人食欲。
商时景已经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吃到这样纯粹的米饭了,他自己煮的时候通常都是锅巴混着米饭,而且锅巴往往比较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商时景问道。
麻脸姑娘比商时景与她初次见面时要腼腆,现实些来讲,这是她跟商时景的“初次见面”,只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祝诚介绍来照顾自己的,她一个人住在落英林里的确很孤独,所以祝诚说找到人照顾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动了。
其实她并不是需要照顾,她只是觉得如果有个人愿意跟自己做朋友,可以跟自己说说话,那就很足够了。加上祝诚担心她留在这里会惹上麻烦,她不想拖累任何人,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祝诚。
“我不知道,以前村子里的人叫我祸害,或者丑八怪,不然就是灾星,我不知道哪个是我的名字。”麻脸姑娘不太与人说话,因此说得很慢,也有些艰难,她扒了扒饭,又道,“小诚说我脸上麻子很多,叫我阿麻。”
真是一个富有祝诚风格的称呼……
这自然是不能做名字的,商时景若有所思的放下饭碗,麻脸姑娘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不吃了,急忙自己也放下了饭碗,不敢再吃。
“我见你心灵手巧,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叫巧娘好不好?”
“巧娘……”麻脸姑娘笨拙的重复了两遍,很快欢喜起来,“好啊,那我以后就叫巧娘。”
商时景想起她方才的态度,又忙添了一句:“你若是不喜欢,自己想再起个名字,也不妨事,我只是觉得这么叫方便一些。”
巧娘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个名字很好,好听,我很高兴。”
这才叫商时景放下心来,他这才注意到巧娘也没有吃饭了,于是又端起饭碗道:“快吃吧,等会饭菜都凉了。”巧娘呆呆的应了一声,端起饭碗急忙吃起来,生怕待会商时景不吃了,自己也没得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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