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鹤沉吟道:“远远见过一面,他这人……”用词在唇齿之间艰难徘徊了数次,最终才缓缓吐露,“我瞧不透。”
祝诚也不失望,他这人到了绝路上都敢试探尚时镜,明知对方不好惹,照旧下手下得毫无犹豫,本就是天生的胆大包天,如今挚友在旁,更是心宽无比,悠哉笑道:“那就等咱们俩亲自去看看他这人什么模样吧……”他顿了顿,又道,“对了,小鹤,你不是平生最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家是非的吗?怎么今日与我说得这么欢快。”
宋舞鹤一噎,半晌道;“睡吧。”
“噢,说不清楚就睡觉。”祝诚嘀咕了两声,“以后我要是没理了,我也这么说。”
两人说了片刻闲话,就安安心心入睡了。
商时景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应付尚时镜并非易事,尤其还是一个对他满怀恶意的尚时镜。
夜风很清凉,如果说此处代表人心之境,大约也代表着尚时镜如今的心情十分平静祥和,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些的愉快。商时景却没有他这般逍遥自在,好在这心境不由他控制,否则天崩地裂,飞沙走石,任是出现什么末日景象都有可能。
这时候商时景反倒不那么困了,他并非蠢笨之人,之前服软也是心存侥幸的想法。
其实倒也正常,客观角度来看,是商时景毫无理由的占据尚时镜的身体,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对尚时镜来讲都并没有任何区别。这种事搁在寻常人身上都难以接受,更别提是尚时镜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了。
跟尚时镜对敌,最重要的就是冷静跟克制,倘若连这两样东西都失去,商时景就连翻盘的本钱都没有了。
尚时镜慢悠悠的自己跟自己下棋,他事实上并不讨厌这个男人,能够占据自己的身体,那是对方的本事,自己中了招,委实也怨不得别人。他惯来是这样的心思,因而别人中了自己的算计,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只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另一面,这世上并非只有力量才能裁决一切。
更何况,向来是别人吃他的亏多,他吃别人的亏少。
只可惜……
尚时镜抬眸看了看对方,那人正坐在树下不言不语,那人已吃到了苦头,自然不会轻易张开嘴巴泄露出什么,不算高明的决定,不过总比什么都说出来要好玩一些。
这些年来他造访过无数地方,幽冥鬼狱他下过,南蛮疆域他去过,可惜所有与长生有关的消息都是虚假的。
易剑寒所说的话,也许此人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修仙不妨事,却不要做长生者。
做长生者也没有什么好的。
易剑寒的声音未免太慌乱,太紧张……
四海烟涛这样不成器的地方,这许多年来未灭,那老龟也不知道活了多久,倒是失策了,往日里竟没往这瑞兽身上想去,说不准易剑寒的确藏有长生的消息。作为一个长久隐居在四海烟涛之中的人,易剑寒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他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些。
有趣。
第六十三章
回四海烟涛不是什么难事。
巫琅并不在意商时景与易剑寒不知缘何而起的深厚交情, 也没有追根究底商时景为什么非要将祝诚跟宋舞鹤二人送到烟涛城,他只是召唤来白鹤, 让它送三人一程,这白鹤迎风而长,体型说大就大, 要小就小, 原先坐巫琅与商时景两人就已再无处可下脚,这会儿三人坐在它的背上竟还绰绰有余。
两人在斗法这几日一直都呆在一块儿,尽管张霄也有来, 不过他都跟自己那帮兄弟待在一块儿,他平生最怕尚时镜笑眯眯的模样,知道自家三弟不来斗法,连打起架来都酣畅淋漓了许多, 自然也不会来客栈里讨晦气, 因而来得虽是兄弟三人, 但事实上商时景却总觉得只有巫琅与自己来了。
巫琅让白鹤送他们三人, 自然是不会一起同行。
待在一起时偶尔会提心吊胆, 可临到分别了, 却又有几分不习惯,商时景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这几日他已习惯与巫琅同行,对方忽然要离开,内心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他对巫琅有惧意,同样也有亲切之意, 出于谨慎,商时景还是多问了一句:“兄长此行,可是有何要事?”
“无常托了我一件事。”巫琅听他询问,略有些诧异,不过倒也并不隐瞒,含笑道,“说来倒也算是与你相关,你很是看重的那个年轻人,叫虞忘归的那个,无常托我寻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巫琅对烟涛城兴致缺缺,对易剑寒也没什么再见的打算,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斗法这几日他已与此人相处足够,了解的七七八八,时镜近几日尽管苦闷些许,然而等寻到双生果,两人便也都解脱了。
詹知息心中有伤,整日流连镜湖岛,手心手背都是肉,巫琅知道尚时镜没什么大事后,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自然又想起了受情伤的五弟来,想到他心中酸楚难过,偶然口不择言也是正常——更别提他说得本就是实情,那日自己所说的话,未免过重了些。
找虞忘归,帮着寻双生果,安慰詹知息。
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了巫琅,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与安排,他自是不可能再跟商时景再一道走下去。
巫琅是什么心思,商时景自然是不知道的;同样商时景是什么心思,巫琅也当然不清楚。
岳无常想寻虞忘归?
这要是张四格漫画,商时景脑袋上的问号怕是能挤破所有格子,他愣是想不出来岳无常找虞忘归要干什么,事情又是好是坏,不过无论是好事坏事都不必了,如今是多事之秋,商时景只盼着早点吃下双生果摆脱尚时镜,至于虞忘归,还是让他待在烟涛城里先猥琐发育,成长完了再说。
不管好坏,岳无常这个麻烦,他是不打算让虞忘归眼下沾上,巫琅不知虞忘归的下落,五湖四海尽可找去,权当他旅游了。
至于现在能用的人手里头,宋舞鹤倒不指望了,他要是能敞开心扉重新用昆仑珠修炼好,帮忙守个烟涛城,商时景就感激不尽了,自打跟宋舞鹤见过面之后,他就把这人列入了买一送一行列里的赠品。想跟宋舞鹤这样的人做朋友并不妨碍商时景评估他对自己的价值,要说真正能用上手的,反倒是祝诚,这个人看起来很阴险,不过要说灵活变通,也显然是这种邪道上的才适合。
更何况他们俩是彼此的把柄,长远的不敢说,近期内是铁定会老老实实呆在烟涛城内,等到风头过去……等到风头过去,说不准虞忘归都要成地仙了。
其实打穿越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光景,商时景却觉得好像过去许久,久到连他都里里外外的变了一个人。
祝诚倒觉得烦闷,他是个很自来熟的人,往日里不熟悉才多加试探,可现如今三个人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姑且不管鬼师这人是不是牵着蚂蚱绳子的人,总归在他跟宋舞鹤这两只蚂蚱眼里头,他们三个算是一伙的了,自然肚子里就多出了许多说不完的话来。
哎,小鹤本来就是个话少的,没诚想几十年没见,鬼师这人也成了个哑巴。
真讨人厌。
祝诚觉得很烦,他一烦,就很想说话,想发牢骚,想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宋舞鹤对祝诚了如指掌,看对方的模样就知道他这几日一人行动憋了多少废话,不由得挪了挪位置,虽说这鹤背上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供以变动,不过离远一些,似乎也叫人安心了些。商时景自然不知道一个断了左右女朋友的男人还有心思继续当个话痨,因为他本人不是个话痨,所以自然想不到话痨的兴致能好到什么地步。
说话还得有个由头,半夜两人说悄悄话是一回事,白天光明正大问又是另一回事。
祝诚赖在鹤背上,也浑然不管商时景愿不愿意,有没有心情搭理他,就自顾自得开了腔:“鬼师大人,先前我问你不说,现在总能开口了吧,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我们,到底是图了什么。你给个实话,既不求财,也不求力,总不能是求人,对了,求人这事儿吧,也是有个章法的,你看是想求个色,还是想求个命。”
商时景被他说晕了,不过到底从这堆废话里总结出了重要信息,淡淡道:“我若是求色,何必麻烦找你们二人。”
“说得倒也是。”祝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深以为然道,“你身旁那个大美人就算跟关素衣相比,都不落下风,你要是求色求到我们两个人头上,那才真的傻得透顶了,不过倒也说不准,陵光君美艳凶戾,威名远扬,不是我胡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真挡不住人家一根手指,退而求其次,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商时景简直怀疑祝诚是换了个芯子,可看宋舞鹤心如止水的模样,又好似习惯了祝诚这个德性,于是又转而怀疑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激发了他这么自恋的第二人格,于是只好又道:“我不喜欢男人。”
不过他又想道:巫琅的确生得很好看。
只不过这话由祝诚说来,实在让人觉得古怪。
其实不光是商时景在心底奇怪祝诚性情大变,连祝诚都奇怪尚时镜怎么变了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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