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雪猜得不错,只除了一点,她根本不知道商时景与尚时镜的恩怨,对她而言,溟水玉如此危险的身份,定然是商时景豁出性命去只为了保护易剑寒了。
“锦眉千辛万苦想要找到玉泽,而玉泽死后,身上却没有了赤明朱火,他今日来,不过是想告诉我,毒龙殿离覆灭不远。大哥对长生不感兴趣,可他是少数接触过玉泽的人,你曾经落在他们手中过,身上并无赤明朱火的痕迹;而如今只剩下虞忘归与大哥两人,可他们二人,一个送建木千里尚且不知是何物,而大哥对此惯来并不在意,锦眉是玉泽的后代,他最有可能将东西交给锦眉。”
商时景面若寒霜,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这个美艳的女人,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缓缓道:“多谢南道友解惑。”
他本该激动的发抖,应当声嘶力竭的与南霁雪据理力争,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异常平静的看着南霁雪,直到那张面孔又再度熟悉了起来:“你分明早已发现我,为何不甩掉我?”
“你的修为高过尚时镜,他唤我太急,我哪有可能处理掉蛛丝马迹,纵然我能……”南霁雪轻描淡写道,“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你会跟大哥告状吗?你压根不是将感情掺入这些是非之中的人,我也本就不与你们站在一起,你纵然说出来,又能有什么麻烦,既然没有我的麻烦,那只不过是让大哥犹豫,亦或者让尚时镜麻烦,我何必花心力解决别人的麻烦呢?”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了,商时景竟然没有觉得生气,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南霁雪看起来也有些惊讶。
“没有什么。”商时景很是诚恳的说道,“我只是很感激你此刻的诚实,无论你是否真的这么想的。”
南霁雪不置与否,而商时景只是缓缓从她身旁走了过去,直到她伸手捞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笃定的站着,好似早就预料到这一刻发展一般,女人的手很有力,像是什么钢铁一般箍着,根本挣脱不开,好半晌,商时景才听她说道:“你与大哥他……能好好走下去吗?”
商时景很不想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然而他依旧故作惊讶道:“南道友?”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南霁雪的手段与把戏,真有意思,难怪人家说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从巫琅到南霁雪,甚至于詹知息,几乎都是这个模样。南霁雪写了那么多情情爱爱的小说,可是自己却仍旧是看不明白,她习惯将这些事当做权谋玩弄于掌心,在这个紧要关头借此要挟。
其实南霁雪说得并没有错,这时候四海烟涛内忧外患,按照商时景所了解的情况,赤明朱火本该在玉泽死时被尚时镜得手,可他却说玉泽尸体中没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巫琅答应了锦眉的要求,前去寻找玉泽时拿到了赤明朱火,更改了这一段剧情;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毒龙殿一旦被幽冥鬼狱剿灭,赤明朱火难免要落在尚时镜手中。
那么一切,就回归源头。
南霁雪在春云六绝之中至关重要,否则尚时镜也不会刻意针对她,也就意味着,她很大程度能改变其他人的想法。
而如今自己与巫琅恰好陷入窘境,于情于理,听此要挟都该惊慌失措,不管是为了易剑寒,还是为了自己。
如果南霁雪真如尚时镜那般狠毒,那么商时景的确会惶恐不安……
她实在不该问方才那个问题的。
“我想知道,你对大哥是否有了别心?”南霁雪声音凉薄,“若你们不合适,不如早些放他离去。”
商时景静静的凝视着面前的黑暗,眼前的建筑奇异的扭曲在一起,像是个吞没一切的黑洞,看不到任何未来。
“南道友,将感情牵扯进来的人不是我,是你。”商时景轻轻拂去女人的手,声音轻柔,“你可以为巫琅流血,我很感激你,也觉得你很重情义,可你实在不该借此要挟,我赌不起,也不敢赌,纵然我对巫琅有多少感情,如你这般的妹妹,我也实在是要不起。”
那手像是尘土般被拂落。
“你如愿了。”
商时景侧过身看着女人坚毅的脸庞,半晌也没有说出更狠毒,更绝情的话来。
这话自然不是当真,也算不上赌气,南霁雪是个性情强硬且颇有主张的女人,她的软肋偏也就在此。
只要巫琅在,她就永远不会改变心意。
真可悲。
商时景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要沦落到利用自己的感情来要挟别人,他所做的行为与南霁雪并无任何差别,南霁雪拿易剑寒要挟他,而他拿巫琅要挟南霁雪,拿一个去换另一个,惨烈的令人不忍直视。
这会儿很应该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中哀悼下人生悲惨的成长,然而理智告诉商时景,他应当与易剑寒赶紧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准备,南霁雪当然不会考虑尚时镜的话,可她已经变得不可信了。
长生对任何一个修士的诱惑力都足够大,唯一阻碍南霁雪的,不过是对巫琅的亲情,她本就不是与四海烟涛站在同一战线,倘若哪天商时景真的跟巫琅分手,长生天开启,这女人绝对毫不犹豫的先杀尚时镜再杀商时景。
人家分手顶多要钱,他分手简直要命,还不止是一条命。
易剑寒就在自己的客房里,听完全程,东找西找,摸了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商时景,很是平静的问道:“你要不要擦擦眼泪?”
他没在这时候提起大局,这点让商时景感性的那部分非常感动。
接过手帕的商时景很努力想流两滴眼泪,然而他最终只是擦了擦脸,连自己都出乎意料的冷静,直视着易剑寒道:“别这么看我,我真的哭不出来,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有点惨,而且我心里的确挺难受的,但是我真没有感觉到泪腺的迫切。”
“噢。”易剑寒很安静的点了点头,像是很有经验的说道,“很正常的,人太伤心了就容易这样,或者恭喜你,你已经开始习惯这个挨千刀的世界了。”
商时景居然笑了出来,然后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只好赶紧掐了自己一把。
“其实女孩子也挺好的,可能没有巫琅那么好看,有气质,不过起码比巫琅省心。”易剑寒想了想,又道,“而且女孩子也比较可爱,正常,没那么多烦心事。你看虞忘归这个小孩子都能闹腾出一大堆屁事,就知道男孩子多讨人嫌了。”
商时景说:“我没打算真的分手。”
“哦……”易剑寒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开始一起咒骂这个世界,最后骂到肥鲸头上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过了很久,易剑寒轻声道:“虽然南霁雪肯为巫琅流血,但是你要是死了,我会为你流泪的。”
商时景不是很想说自己被感动了,因为他有那么一刻觉得他们俩像是两个失恋的小姑娘似的。
“我想吃火锅。”易剑寒很突然的说道,“我已经好几年都没吃过了,还有啤酒,烧烤之类的……”
他们并没有那个条件吃火锅,可酒还有一些,就拿出来喝了。
“我知道他不正常,神经病。”酒入愁肠,就难免化作实话,商时景摇了摇酒壶,瘫在太师椅里,脚架在圆凳上,活脱脱旧社会大老爷的架势,“可我就是喜欢他,我像个渣男一样把他戳穿的无地自容,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然后他妹妹找上门来,让我离他远点,可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我都他妈觉得我脑子有毛病。”
易剑寒喝得不太多,可是也有点晕,他是很典型的直男想法,半点没觉得自己跟商时景这个有家室且已经性取向弯出一个擎天柱的大男人大半夜待在一起喝酒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他很是哥们的拍了拍商时景的胳膊,用昏昏沉沉的脑袋想了想,半晌才给他想到了借口:“没事,谁没个第一次人渣的时候。”
其实除了虞忘归跟他说相信他不是个坏人那次,肥鲸出生到现在,就数今天最感动。
什么叫革命友情,这就是革命友情。
为了兄弟连自家男人都能放弃。
要不是怕商时景嫌弃,易剑寒都能表演个原地豹哭给他看。
商时景翻了个卫生球给他,然后点着酒瓶子数拍,想起巫琅就觉得身上像是过了电,酥酥麻麻的又有点疼,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知道我也没有那么正常,可好歹在今天之前,是他对不起我,可我跟南霁雪说了那些话,又成了我对不起他了。南霁雪归南霁雪,可他是他,我拿他折磨南霁雪,其实跟南霁雪有什么区别。”
这种事情对肥鲸来讲太深奥了,易剑寒都听不太懂,他眯着眼睛好一会儿,忽然道:“你对不起的那个来找你了。”
巫琅很知礼的敲了敲门,商时景突然乐了起来。
他们俩好几天没有讲话了,今天倒是一块儿全讲开了,其实商时景心里并不是那么痛快,他当初说那句话的时候,自然也没有那么狠心,他很清楚巫琅没有那么刻意或者说故意设计让自己掉进陷阱里,说到头来巫琅只会这样去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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