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看到陵光君的只有自己,虞忘归本就无辜,又与巫琅有旧,依他的性子,不至于对于人见死不救。
能力有限!
虞忘归不会出事!
这几个字轮番砸在了巫琅的脑壳上,即便不通感情如他,也不由得黑下一张脸来,竟一时不知道是咬牙将这说法忍受下来为好,还是为自己辩驳几句。可若是反驳,难免就是打自己的脸,带上虞忘归不是,不带他更不是,醋坛子打翻了一地,巫琅沉默片刻,只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看看五弟,待你精神好些,我再介绍你们二人认识。”
商时景并非是刻薄揶揄之人,他虽然十分聪明,但是心地善良,性情偶尔显得有些不苟言笑,过于严正,正因如此,这话才愈发叫巫琅胸闷气短,这话是玩笑已经不太合适,更别提是认真的了,简直叫人生气,偏偏这事是自己招惹来的,怪不得他人。
这时商时景也觉得疲倦,差点忘记自己的人设,正莫名其妙介绍个什么,想起“自己”理应是还没有见过詹知息的,于是乖巧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即便曾经成过陵光君,他仍是这般体贴温柔。商时景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陷入昏昏沉沉的黑暗之前,忍不住想道。
我已经抓住他了吗?就像将天上的明月揽入怀中。
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也许幻境还没有醒。商时景一时觉得这想法实在有些可乐,便偎着被子陷入了沉睡之中,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巫琅瞧着觉得心都快化开了,笑脸盈盈的为他盖上被子,转过头脸上便是乌云密布,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似的,变脸变得比小孩子再加翻书还要快,他走出门,看见詹知息可怜兮兮的坐在楼梯上,头枕着栏杆,被怒气跟醋意挤满的心又顿时软化了下来。
大概是被醋泡过的心,总是软的不像话。
其实巫琅没怎么见过北一泓,詹知息喜欢的那个男人与他们只有匆匆几面,连结交都算不上,只不过原地踏步在互相知道的份上。詹知息不太喜欢春云六绝的其他五人知道北一泓的行踪或是与他见面,大概是南霁雪总爱捉弄他,而尚时镜过于深不见底,张霄则太过嘴巴没把门,连带着波及了无辜的巫琅跟风徐来。
巫琅还记得詹知息第一次见到北一泓的时候,他眉飞色舞的像个孩子,还没有暴露过多的心事,只说遇上了个有趣到可笑的人,直到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他们之间的闲谈慢慢从各种各样的话题减缩成了北一泓、北一泓还有北一泓,不知道为什么,詹知息总能找到各种各样与北一泓有关的事。他的语气也慢慢从讽刺与轻蔑变成了爱慕跟柔情。
詹知息认识北一泓太久,可是北一泓却对他一无所知,他的耐心分明好得吓人,却在北一泓身上消磨殆尽,于是渐渐不再满足于这种距离感,可是对北一泓的熟悉又叫他意识到这个模样的自己绝不可能与北一泓结交。
于是对此本该一无所知的尚时镜就成了第二个知道詹知息心事的人。
再然后……
再然后,詹知息就连自己原本该有的东西就失去了,他亲手将珍宝摔碎,连同自己满手的鲜血淋漓。
“他是什么人?”
詹知息不怎么爱跟几个兄弟说自己的心事,当初北一泓之事若非过于六神无主,他也绝不会开口求援,他眨了眨眼,极快收敛起了自己伤心的神色,将阴阳极石握在手中,恢复了平静无澜的模样:“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他与我……”巫琅迟疑了片刻,有些拿捏不准他们二人的关系,只好略过不谈,回答道,“他姓商,叫做时景,春景的景。”
詹知息冷笑了一声,厌烦道:“讨人嫌的名字。”
“五弟,你是在想……那个人吗?”
巫琅相较于其他兄弟,会更为委婉一些,那个名字像是个禁令,他知晓每提一次,难免要叫詹知息更伤心一些,因此总是会绕个圈子。这种安慰固然无用,不过詹知息多少算是受用些许,他沉默了片刻,果然不再追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是平静的看向手中的石头,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何醒来吗?”
于是巫琅坐了下来,与詹知息一块儿看向天空。
“我当时请托造梦生,让他为我编织美梦,可是我心知肚明,那一切都是假的。”詹知息淡淡道,“假的东西永远成不了真,梦里的北一泓什么都好,我与他相识最初就是真正的模样,他喜欢我,爱我,也都是我,可是偏偏这不是北一泓,不是那个发现真相之后就与我恩断义绝的北一泓。”
詹知息闭了闭眼睛,沉默片刻,轻声叹气道:“我看见他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我,对我说,该醒了。我便知晓,这美梦是该结束了。”
“他……简直与北一泓一模一样。”
“我醒来,你们都不知晓阴阳极石是怎么来的,我总在想,他是不是没死,是不是也舍不得我死。”
“我想,也许如今对我而言,才是一场梦。”
巫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笨拙的问道:“五弟,我问你个事,情人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
詹知息:“……”
作者有话要说:詹知息:喵喵喵???
第一百零八章
兄弟之间不太适合谈论感情方面的问题。
尤其是刚刚还重温了一把失恋痛苦的兄弟面前, 巫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得体。
北一泓的事对詹知息伤害太深,巫琅生硬的转过话题, 却未曾想到这个话题无异于伤他更深,见詹知息撇开头并不理会自己,不由得有些许尴尬窘迫。詹知息倒不是为了这事跟他置气, 只是这种事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他与北一泓相处时也未曾想过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自然舒适, 怎样亲昵都不算过分,可是要说出口来,未免又觉得不够得体了。
气氛沉闷,巫琅沉默了片刻, 只好又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眼下无碍, 不过你若当时下了死手, 那可就说不准了。”詹知息微微笑了笑, 他歪过头看了看巫琅, 其实并不太看好大哥与商时景两人, 不过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口,于是笑完了, 神色恢复冷淡,平静无澜的说道,“你要想下死手,我怕是躲不过去, 既然有分寸,又何必多问呢。”
巫琅苦笑道:“我只是关心你。”
“你已足够关心我们了。”詹知息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巫琅,淡淡道,“大哥,劝你一句,若是不想太讨里头那人的嫌,往后还是不要这么关心他人的好。我不知道北一泓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可若是北一泓对其他人好,我便会很不高兴,也许是我小肚鸡肠,不过他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我就不知道了。”
巫琅心中暗道:我与五弟都是一般心思,五弟倒还宽和些,他只是见北一泓对其他人好不悦,可我见着商先生对虞忘归或是易剑寒笑一笑,便觉得心中不太畅快,却不知道商先生怎样,他好似从来都不太在意我与其他人关系如何,按照五弟的说法,说不准他也与北一泓一样,不太在乎这些。
“可你们……”
“可我们是你的兄弟?”詹知息淡淡笑了下,平静无澜道,“别傻了,大哥,你与我真说起来,其实毫无关系,纵然情谊有在,你我也都过了孩子年纪,做什么事,面对什么,都该自己心里有数,你怨我丢下四姐,我也怨我自己,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可若是铸成了呢?我又该拿什么偿还四姐,女子的清白比性命更为重要,我即便赔上这条命,她又肯吗?”
巫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想叹气,半晌才道:“你好似变了很多。”
詹知息轻声道:“也许北一泓死后,我也就不是我了。”
他的目光冰冷,神情无悲无喜,不像是之前那般总是带着怨恨与怒意,声音自然也是平平淡淡的,说不清楚是心如枯木,还是已成死灰。这模样倒比以往要正常的多了,更像是原来的他,可遇上北一泓之后的詹知息,又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他自己呢。
前者犹可枯木逢春,后者却未必能死灰复燃。
巫琅比之前还要更担心詹知息,可詹知息却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不知道是被方才巫琅堪称鬼斧神工的转移话题能力惊吓到了,亦或者他的确需要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他靠着栏杆只是最后给巫琅留了一句:“你有功夫担心我,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们何以能够认识,你当真一清二楚?这人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过往,你也明明白白吗?”
“我如今是疯了。”詹知息的目光投向了天空,心头像是被抛进一把火,烧得五内俱焚,不由得说道,“可我知道,你跟我当年一样,你是痴了,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也不想问,倘若能在一起一刻也是一刻,一时也是一时。可到头来,终究也只有一时一刻,得不到一世。”
这最后的呢喃近乎无声,詹知息神情悲凉,分辨不清是对巫琅的忠告,亦或者是在嘲笑自己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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