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者顺从停手,良宵美景,月白风清,却就这样平白的一夜寂静无声了下去。
第二日巫琅有事外出,他在南蛮似乎总是有做不完的事,商时景不适合相随,巫琅也无兼顾他的意思,因此两人言行皆是匆匆,倒比往常更为陌生客气。商时景一人不便独行,他还未闹清楚自己的具体情况,要是外出突然昏迷,那与找死无异,便待在小屋里等巫琅回来。
其实除了身家性命之外,商时景还有另一件事情颇伤脑筋,当时在幻境之中稀里糊涂就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又一心一意考虑着自己的麻烦,错过最佳说明的时机,可是巫琅却也同样再没提起,这到底算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即便商时景脸皮再厚,也难免有几分忐忑。
人人都想摘下天边月,空中星,可终其一生,能有几人能做到?
与易剑寒不同,商时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踏上仙途,意外撞入这场长生劫难,他掌控五行,御剑飞行,那些都是很有趣很有趣的东西,可是他心中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想掌控他人的生死,也没有与天公试比高的气量。
他学得东西与巫琅所学的格格不入,他的爱好自然也不可能与巫琅的爱好相同。
詹知息向来是不知踪影的,他梦醒之后总是满身酒气,好似想把自己醉死在酒缸里,巫琅并不劝他,大概是将人拉出美梦已经足够悲惨,这难得迷醉,也就随他去了。因此这一日詹知息忽然留在屋中,倒让商时景有几分吃惊,他探头看了看外头,疑心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可天清气朗,万里无云,金乌也正正当当的挂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这事感觉起来不知道怎的,更可怕了。
“我平生鲜少有这么好心,不过今日奉劝你一句,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詹知息拨弄着手里的酒葫芦,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沦落至此,迷恋这杯中之物带来的消沉感,缓缓道,“我大哥他……不是个这么简单的人物,你与他相交至此,约莫也知道些许他为人如何,不过你无论看到了什么,都要知道,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他这人……”
詹知息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我以前总是觉得,七情六欲之苦,跟自己是挨不上边的,别人会受这样的罪,是他们太蠢,后来才知道,红尘三千事,事事不由人。我大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已经改过,他与我不同,我是罪有应得,活该遭此报应,可他不该,你……你也不该。”
“詹道友,你想说什么?”
商时景静静的看着詹知息,一时有些莫名,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詹知息在说些什么,却又不敢深思。
“我在劝你珍惜活命的机会,也盼着我大哥不要受苦。”
詹知息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再多说,似是有些难以出口,商时景却从这语焉不详之中听出来了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巫琅的过往,春云六绝其余五人大多了解过一些,他此言出口,是怕自己要是正与巫琅玉成好事,最后却重蹈他与北一泓的覆辙,想来北一泓的死,对他打击的确很大。
除此之外,詹知息还在担心巫琅。
…………
“你知道,幻境最为吓人的地方是什么吗?”
温润的嗓音伴随着一阵咳嗽响起,令人近乎怀念的熟悉,却称不上期待,巫琅停下脚步,略有些伤脑筋的上演这幕故人重逢的戏码。老实说,巫琅的确很喜欢看戏,可是下台演上半场,却并非是他乐意见到的。
“小徽。”
巫琅轻声叹气。
“琅哥。”
病恹恹的美人尤为惹人怜惜,无奈眼前这人却是不解风情,身居巫祝高位的玉徽露出一个假笑,他仍是咳嗽得惊天动地,脸颊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如小时候那般声音娇软清甜:“怎么来我这儿做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
“你的病好些了吗?”
玉徽怔了怔,缓缓道:“你也知道,总归就是这样了,想活着,也不过就是这么折腾了。”
巫琅皱了皱眉道:“他果然找上了你。”
“是啊,我是这天底下最想活命的头号大傻瓜,又是巫祝,他若不找我对玉泽动手,还能找谁去。若不是这样,你又怎会第一个就怀疑我,跑到我这儿来。”玉徽的脸色苍白,身体柔弱,他微微倚靠着边上的树木,像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几百年,都快过习惯了,可落在别人的眼中,仍旧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巫琅不是别人,即使是,他也不会于心不忍,所以他就看着玉徽咳得要死要活,然后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好像没什么好转。”
“起码没死。”玉徽笑了笑,缓缓收拢自己的尖酸刻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巫琅,因此也懂得如何才能叫对方放过自己。
巫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是看出了那点小心思,这多多少少叫玉徽有点泄气,不过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从来不跟他们玩耍的琅华,永远都能将他们的小心思跟把戏看得一清二楚,只听他忽然道:“你与那位孤大人好似合作的很好?”
“孤大人么?他忠肝义胆,拳拳报国之心众人皆知,有什么不好。”玉徽睁着眼睛说瞎话,咳嗽半晌,连草稿都没奉欠打上半个字,谎话张口就来,管什么子跟瓜,拼在一块儿就是天煞孤星也不干他的事,合作合作,合作结束了,好脾气的就和,脾气不好的难免要作。
巫琅倒没有揪着他这个话题,只是淡淡道:“的确没有什么不好。”
“你去见过玉泽了?”玉徽称不上喜欢那位孤大人,他不是个蠢蛋,却也说不上是天底下第一聪明的人,聪明却又不够聪明的人,总是不太喜欢太过聪明的人的。
孤大人恰好有那么一点儿,太过聪明了。
也许就是因为他太完美,太妥帖,太恰到好处的让人难以讨厌他。
所以玉徽实在是很讨厌他,连带着自然也不想提起任何有关他的话题。
“知道还问?”
“我始终觉得有趣,造梦生并不吓人,人陷入他的梦中,只不过是无限放大自己的恐惧与遐思,便足够让人骇破肝胆,或者是沉迷其中。瑶芳花说得那般玄妙,到头来,还不是自己陷入自己的谜团。”玉徽轻声道,“琅哥,你还在做那个梦吗?”
巫琅淡淡道:“勘破迷障对我并非难事。”
“是啊,只是你怎么也跨不过去,否则你又怎会在意玉泽。”
“你好像很害怕我在意玉泽?”
玉徽沉默了片刻道:“琅哥,我不在乎天尊想要的长生,我也不在乎你想做什么,可我只是想活下去。”
“你本来就可以活下去。”
“你将那称之为活吗?”玉徽凄凉的笑了笑,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他猛烈咳嗽起来,捂住口鼻的帕子上很快就沾了血,他深吸了口气,稳定下情绪,重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琅哥有琅哥的苦处,我自也有我的难处。”
巫琅目光微凛,平静道:“玉泽之事既然失败,那天尊可否有其他打算?”
玉徽怔了怔,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然大笑了起来,只是他体虚气短,笑声便也很短促,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带着点断断续续的咳嗽:“你……你也想要长生!你,你也怕死了吗?”
他黯淡的目光里忽然亮出光彩来,像是地狱的恶鬼看到又一个愚昧者跌入苦海的模样。
巫琅遥遥看着小屋所在的方向。
今早起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跟商先生多说些什么,对方好似心事重重的模样,平日便很少笑,近来更是忧思无比,神情冷漠。
可是这几日,知息总不在屋子附近,商先生便只看得到自己一个。
他只看着我。
生与死对巫琅毫无意义,可商先生亲口说过,他怕死。
那般坦坦荡荡。
与任何死在巫琅手里的人都不同。
所以巫琅也不想死。
他若死了,那双眼睛,难免要去看别的人了。
第一百十一章
詹知息觉得手有点酸软, 他把这点软弱归于宿醉之上,酒劲还在脑子里横冲直撞, 眼皮胀痛的厉害,巴不得打个瞌睡立刻闭眼。
可他绝不能闭眼。
应不夜与寒无烟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可是行动起来, 却是天生的默契, 天空之中笼罩着大片大片的黑云,仔细一看,却并非是任何乌云, 而是千万数以计的黑影,铺天盖地的幽魂都散发着杀戮的气息,空中蔓延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白日一下子归于夜幕。
“寒无烟, 这小子交给你, 还是里头那人交给我?”
寒无烟娇笑了一声, 他一个大男人, 笑得这般妩媚撩人竟然也不觉有什么奇怪, 嘴上漫不经心道:“这自是单凭夜哥做主了。”他目光微沉, 手中法印暗结,身后猛然洞开一个巨大的黑色空间, 冤魂们哀嚎着,被吸入黑洞之中,几乎将半边青天都放出来之后,一只巨手忽然扯开洞口爬了出来。
先是两条胳膊, 很快,就是三对胳膊撕扯黑洞,挣扎着脱开这束缚,不多时,便从黑洞之中掉出一只形貌可怖的巨人,也许是冤魂献祭的不够,这巨人只有半个上身,六只巨手拿着不同的武器,双手合在前胸,下半身被层层叠叠的冤魂拥挤着,如同续着一朵黑色的云彩,魂魄们或是发出尖利的笑声,或是露出哀痛的哭泣,黑色与血色相浸染,看起来极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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