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黏在脸上的碎发一把撸到脑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丝凉意点在后背,惊得殷迟猛的回头与傅苍寒来了个面对面。
傅苍寒的目光落在殷迟身上,一向静若冰湖的眼眸映上了难解的神色。这回换殷迟呆若木鸡,像是只吓傻了的小鸡崽子,傻不愣登的瞪着眼睛,僵成了块石头蛋蛋。
傅苍寒的目光落在殷迟的肩胛处,精致漂亮的肩胛骨上交杂错落着愈合不久的疤痕。原就白皙的皮肤在热水中升腾起两分粉色,于是疤痕便愈发丑陋与突兀。
傅苍寒的指尖擦过肩胛骨上最突出的一道伤疤,微凉的指尖不经意便沾染上的对于他来说略微烫手的温度。他余光瞥到僵成只木鸡崽子的殷迟,指尖一顿后收回手。
他一时困惑,缓缓蹙起眉,扫过自己的指尖,低声道:“抱歉。”
殷迟一卡一顿的摇了摇头,傅苍寒垂下目光,将搭在小臂上的衣物放到殷迟手边的椅子上。殷迟木着脸看着傅苍寒转身出去的背影,直到傅苍寒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才生无可恋的滑进水里,一路没顶。
殷迟在屏风后磨磨唧唧的整理好,做好心里建设,告诉自己反正不管怎么算,他和傅苍寒的便宜都是互相占,他不吃亏!
等到他厚着脸钻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傅苍寒。他靠在床头手中捧着一册书正在翻看,看样子......是在等他没错。
殷迟踌躇了一会儿,走了过去,在床边站定。傅苍寒还没来得及抬头,殷迟便已经快速的掀开了傅苍寒的辈子,钻进去,然后爬过傅苍寒到达床里面,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傅苍寒:“......”
他将书搁到床头,殷迟凑近他,看着傅苍寒默不作声的吹了烛火再躺回来。黑漆漆的房间里连一丝月光都没有,殷迟缩在被子里,胳膊贴着傅苍寒的胳膊。建康的天已经转凉了,傅苍寒明明已经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周身的温度却还是不如殷迟这个刚蹿进来的。
大概是此时此刻一片漆黑,两个人就算面对面也看不到对方的神情。殷迟很快就放松下来,有一丝羞涩的情绪升腾到耳尖,但除了耳朵微微发烫以外好像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你睡了么?”殷迟小声的问。
“没有。”傅苍寒轻声回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明明都清醒得不得了,说话却跟说悄悄话似的。大概是四周太过静谧,让他们都不好大声说话,生怕打破了此时的安静。
殷迟又挪了挪,往傅苍寒身边靠了靠,道:“问你,你刚刚摸我做什么?”
和直白和坦率的人说话,最是省力气,当然很多时候也很容易哑口无言。
“回答不出来?那我换个问题。傅苍寒,我是你第一个这样亲近的人对不对?”
傅苍寒如实应了一声。
殷迟再接再厉,道:“你会像对我这样突然摸别人么?”
“......不会。”
“那摸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傅苍寒再次默然无语。
殷迟只好换个话题,道:“若是别人对你死缠烂打,你会允许他们像我一样答应和他们一起睡么?”
这是什么令人无法想象的问题。傅苍寒额头又开始突突跳了。他冷然道:“不会。”
殷迟再一次挪了一大段,翻身趴进了傅苍寒的怀里,道:“那既然我是第一个你那么亲近的人,你对我有那么特别,还摸我背呢。你说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上我了呢?”
傅苍寒道:“亲近未必便是。”
“那我们之间不是喜欢,难不成你还要说是朋友是兄弟,或者你要做我干爹啊。”殷迟扒拉住傅苍寒的腰,心口绷不住的跳,口气却十分镇静。
傅苍寒还当真十分认真的思索了片刻。他指尖微动,不确定的伸手揽住殷迟的背,问道:“何谓喜欢?何谓亲友?”
殷迟:“......”
这一回是他被问的无法言语,不确定的回答:“感觉吧。反正我看到你就没想过和你做兄弟。还觉得你很好看,想一直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你如果对我好我会很开心,你如果对别人好,我就会醋上头。”
一个半桶水加上一个一滴水都没有的空桶,两个桶子探讨起来居然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殷迟挪动了下位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他道:“最亲近的人未必是喜欢的人,但喜欢的人一定是你愿意将他拉到最特别的位置上的人。你看,你不可能任由别人这样抱着你,我也不可能大冬天的给别人当暖炉。往常你这种不是冰块更胜冰块的人我一定是疯了才搂在怀里睡觉。可如果是你的话给你当一辈子的暖炉我都乐意。”
这是第一次傅苍寒在心中升腾起这样的疑问,他问道:“值得么?”
值得么?因为他,去改变去承受去付出,并等待着那未必能求得的回报。
殷迟抿了抿唇,又舔了舔干干的嘴唇,道:“值得的。是你的话,怎么都是值得的。”
傅苍寒没再说话,殷迟也安静下来。傅苍寒睁着眼睛,望着隐隐绰绰落入眼中的房中摆设的轮廓,听着屋外“呜呜”刮过的风声。
原来并不觉得寒凉的体温,在殷迟的衬托下便真成了寒冷的那一半。而殷迟身上暖和的温度源源不断的通过相拥的怀抱传递进皮肉血脉。傅苍寒突然道:“亲者也可以。”
“什么?”殷迟没听清。
傅苍寒又重复了一遍:“亲者亦可特别。若我有子嗣亦当如此相待。”
所以喜欢并不是唯一的特别,还有一种源于血脉,一开始就处于最特别的位置上的存在。殷迟脑袋“嗡”的一响,直接撑着床,支起上半身,看不见也瞪着傅苍寒,牙齿“咯吱”响了一声,道:“就你这个死心里洁癖,女人碰你一根手指你要退避三舍,擦坏三条手帕。你告诉你怎么生个儿子出来!”
傅苍寒没想到殷迟反应这么大,结果一个顺溜将没说完的夜说了出来。他道:“亦有为徒者。”
说到这个可能,他还深思了一番,道:“若是为我门下,为我弟子,自当......”
殷迟一下怒了,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腾而起,胃里泛起酸气,道:“你要是敢收,我就敢扔!你带回来了一个我就扔一个。这辈子下辈子你要是再收一个,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殷迟一股子活腾腾烧起,烧的心口都疼了,莫名的委屈。他戳着傅苍寒的心口,咬牙道:“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就是心小,没多少放在眼里的。傅苍寒,我清楚的告诉你,我这人如果没道理那我就不讲道理。
既然你一开始就给了我一个最特别,那么我的东西就不可能再转手到别人的手里。如果一开始你就是等闲看我也就罢了。可到了现在,你若是想将我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那么我不是毁了人就是毁了东西。你硬要将我手中的宝物改换的话,我宁愿毁掉,我宁可不要你了。你听清楚了没。”
殷迟的怒火是傅苍寒始料未及的。他过于冷淡的性子让他对于时间许多情绪都不甚懂得。于是在殷迟怒起的第一时间,他是困惑的。而殷迟的一番话,哑着嗓子含着醋意与委屈的声音,与殷迟一向给人的感觉更是大相径庭。
殷迟正气,殷迟温润,殷迟坦率,但独独没有偏执。他夜间刚言过时间所有太过执着的人事物皆犹不足,现在自己就先暴露出了远胜于他人的偏颇一面。
傅苍寒动了动唇,道:“抱歉。”
“......”殷迟憋着口气,堵得他一股酸气滔滔不绝直冲鼻子。“你就想和我说这个!”
傅苍寒哑然,望着上头的殷迟,迟疑道:“我不会再收弟子。”
话一出口他觉不对,拧了拧眉,道:“为何是‘再’?”
他怎么知道!气急了口误啊!
殷迟沉着脸,还是觉得气不顺,想要跳起来走人算了,却又舍不得。只好憋着气翻身滚到床边,贴着墙,背对着傅苍寒。他一个人闷闷不乐,觉得自己是脑壳坏了才和傅苍寒讨论起来。火和冰的碰撞,冰没化开火先灭了。
可他舍不得,舍不得此时走开。现在是硬气了,日后的辗转相思谁来还。到底,对于傅苍寒没有一点损失,对于他是日后数不尽的思念。他舍不得,在最后的一点时光里离开这个人。
你看,先喜欢的那个人啊,一定是输的那一个。
傅苍寒指尖微扣又一瞬松开。殷迟不理会他,他亦不知当如何是好,唯有沉默。
如此一夜,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晓得。第二日天未亮便起来,送来的盔甲殷迟穿不利索,傅苍寒帮他穿上。他抿着唇,对着送衣物的小厮道了声多谢。
......
暮无换下官服,换上一身苍苍白色。他站在回廊之下,穿过修剪整齐的树木,望见了远方的天空。他喜欢站在这个地方,暮府的人都知道若要找相爷,不是去书房便是去后花园的回廊的第二个转角边。那个地方时相爷亲自画图设计的,每一颗树每一株花种在哪里长多高都是明确定下的。站在回廊下的时候,既可以将景色尽收眼底,又有一种透过小小的窟窿远望天空之感。视野开阔,有无数花草树木,视野狭小,唯见那方寸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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