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儿更委屈了,师父还不理他。他嘴一瘪,好似傅苍寒再不抱他,他下一刻就能干号的惊天动地。是的,这娃儿虽皱着一张小脸,但……眼眸中……一丝泪意都没有。
傅苍寒手脚僵硬的将人抱起来,道:“殷迟?”
“唔……师父。”殷迟乖乖的应声,配上他还来不及收回的委委屈屈的小表情当真是又可怜又可爱,看着分外的乖巧。但作为略了解了长大后的殷迟的傅苍寒心中怀疑,少时的殷迟当真是如此文静乖巧的么?
傅苍寒头一回抱小崽子,姿势勉强正确,却也不大舒服。殷迟扭动着身体,伸出软呼呼的小手,戳着傅苍寒的手背:“师父。”
小殷迟的手肉乎乎的,上头还有五个浅浅窝。他的手一大半裹在衣服里,只露出两节手指头,那么小,小的只能牵住傅苍寒的一节手指。
傅苍寒顺着小殷迟的意思松了松手,殷迟两只手搂住傅苍寒的脖子挪了挪屁股,坐稳了。
傅苍寒有些无措。他不是第一次抱殷迟,正相反他抱过他很多次,更甚至抱着他做了许下此生此世的事。可正因如此,他抱着这个不过四五岁稚龄的娃娃才觉无措。
他记忆中的殷迟便是依靠着他的时候都让人感到他的强大。并非说是他的修为强到再无敌手,而是指他本身他骨子里的坚韧,血肉里的高傲,还有掩藏的极好的不依赖。殷迟是一个不会依赖于其他人的人。他信任傅苍寒,但不会依赖他,他依靠在他身上,心中总会思索自己独立的解决方法。
可现在,搂着他的脖子的孩子,是确确实实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的。
软软的小小的一个,那么小那么脆弱的生命,好像只要他稍稍用一点力就会弄伤了他,他多吹一口气就能将他吹散开。小心翼翼,翼翼小心的抱在怀里,这样小的生命是傅苍寒从不曾接触过的。他无法想象自己将一个这么小,不是更小的生命一点一滴抱着长大,长成他记忆中的殷迟的模样会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过程。对于他来说,或许不亚于奇迹。
小殷迟眨巴着圆滚的大眼睛,指着一边的雪地,软糯糯的声音细声细气的道:“师父,竹君掉了。”
傅苍寒一招手,将埋在雪堆里只露出小半截剑柄的竹剑召回。巴掌大的小剑躺在傅苍寒的手掌心,小殷迟抓过竹君艰难的扭着滚圆的身体将小剑挂好。
“师父,阿迟累了,要吃饭。”小殷迟又道。
傅苍寒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迈出一步。下一刻,他便从人迹罕至的雪山之顶到达了张灯结彩的繁华人间。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家家户户挂上大红的灯笼,街道上也摆出了一排排漂亮精致的花灯。小殷迟揪着傅苍寒的衣裳,短短的手指指着街头卖元宵的小摊子。小摊子上客人还不少,老板老板娘忙了个火热朝天。
码在路边的小桌子上几乎都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那老板娘一转眼瞧见了他们,她热情的招招手,大嗓门喊道:“呀,小迟和傅先生来了。快来坐快来坐,给你留了位子了。”
殷迟扒着傅苍寒的背,大半的身子都往老板娘的方向倾了过去,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别人碗里头的元宵。他蹬着没两寸长的腿撒娇道:“师父,要。”
街面上各式吆喝声不绝于耳,其中数元宵的吆喝声最多,伴随着糯米煮开的香气,白雾袅袅。
浮华抱着小娃娃寻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来。殷迟扭动着圆滚的身躯在凳子上好歹是坐舒服了,浮华便坐在他的边上。老板是老熟人了,没片刻便端来了一碗香甜的元宵。白糯的团子在沸水里沉浮,浮华将白瓷碗端到手里,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袅袅的白雾看不真切了。
殷迟眼巴巴仰着脸,从元宵下锅到上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原来从小就是只小饕餮,馋的很。
浮华不紧不慢的捏着勺子拗出一个元宵,他背后是凡尘周边是凡人耳边是喧嚣,前后左右都是尘埃伴着热气的嘈杂。殷迟咕咚咽了口口水,胖乎乎的小脸像是天上的月盘,饱满中显露出雅致来。
浮华俊美的面貌在火热的气氛下没有染上一丝温度,他垂着眼眸,神色冷淡,俊美之处笔墨难描。他将勺子举到唇边,他的唇薄而冷,颜色浅淡,不论何时都压着一种冷漠意味。
雪白的团子热气滚滚,遇上冰凉的唇立时边升腾起了白色的雾气,霎时便将那尖俏的下巴遮挡,将冰冷的棱角柔化,那如冰雪铸就的仙人骤然染上了一丝白雾的热气。纵然风一吹便散的无影无踪。
浮华启唇,恰到好处的吹了吹,然后塞进了小徒弟眼看着就要泛滥成灾的小嘴里。红润的小嘴一撅,月盘似的笑脸鼓出来一块,不烫不凉的元宵化在口齿之间,露出里头的香甜来。
殷迟的双手自然的搭在浮华的膝头,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他一面被口中的食物征服,一面又嘟着唇,不满的望着浮华。
浮华顺口抹去了殷迟口中溢出来的一点汤汁,在殷迟开口之前尝了一口团子。甜,黏腻,毫无灵气且浊气颇多。从不食人间五谷的仙人,在小徒弟含笑的眸子中,低声道:“甚好。”
小娃娃满意的吞下了口中最后一点食物,于是仙人用着太上雪顶的雪雕琢了千万岁月的手再一次拗起了凡间的浊物,举至唇边恰到好处的吹一口,送到小娃娃的口中,不紧不慢恰恰好,不热不凉正时候。
仙人的身姿在凡尘的吵嚷里依旧超然物外。白雾升起又散去,一碗元宵尽了,端着白瓷碗的手也染上了两分暖意。浮华将殷迟抱回膝头,就着还温热的手指擦去娃娃唇边的汤渍。他抬眼放下银钱,方圆之人依旧各自火热朝天,但一物一人皆如不得那冰雪色的眼中。
殷迟吃饱了,不安分的在浮华的怀中扭来扭去,一会儿扒着浮华肩头的衣服一会儿又扯浮华鬓边落下的两缕白发,片刻安生没有。可小动作虽多,却一句话没有。往常叽叽喳喳活似麻雀投的胎的小徒弟竟也懂得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浮华是不信的。
他抱着殷迟不疾不徐的绕过摩肩接踵的人群,轻声道:“前日糖画融了,可要再画?”
殷迟眨巴眨眼眼睛,脑袋点头点到一半又生生刹住,闷声不吭的摇了摇头。
浮华脚步微不可觉的一顿,目光沉静的落在前方的路上,口中淡淡道:“惹了何事?”
殷迟不自在的扭了扭屁股,小声道:“没有。”
浮华了然:“与谁动了手?”
殷迟嘴巴一撇,委屈好似下一刻就能哭出来:“隔壁的许......许......什么城。他说师父不要我了,他骗人。”
太上雪峰,尘镜之上,殷迟抱元守一,不动如山。九天云雷轰然而下,滚滚乌云之中电如蛇,漫天雨雪之中奔雷轰然降下,一片刺目的白光之后,殷迟觉得自己嘎嘣香脆。飞升百道雷,道道都是冲着将殷迟劈得熟透焦香去的。殷迟依靠太上雪峰突然提升修为,根基不稳,道心未定,十几道雷霆之后,便觉不支。
在他无暇他顾之时,怀中刻着“浮”字的玉佩突然发出乳白色的光,不过片刻便将长发都炸了的人全数裹住,保护起来。加身雷电霎时被阻隔在外,精纯的雷电之力温和的改造着殷迟的骨骼。要殷迟说啊,换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若被自家师父这样宠着,不被养成废物也是个蠢货。
殷迟刚觉得浑身电焦了的痛一轻,神识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被扔了出去。殷迟的脑袋像是被人砸了一锤子,嗡嗡的一时有些反应迟钝。
糯米煮熟的香气,糖浆在在火炉上冒出的甜味,灯烛烟火燃烧后未消散去的硝烟味,还有......还有近在鼻端的寒霜雪凇般的浅淡味道。
殷迟下意识的往味道的来源处蹭了一下。
浮华垂眸只能望见自家小徒弟那顶喜庆的不得了的小虎帽。莫不是当真哭了?浮华迟疑的拍了拍殷迟的后背,眉间微微蹙起,不需掐算殷迟这没头没尾的控诉的前因后果便全数落入了他的眼中。
不过是孩童之间的口角。浮华喜清净,奈何殷迟年岁太小不好远离了人,于是浮华在城中买下了一座院子,前后邻里难免多是富贵人家,孩子家中娇宠,是非便多了起来。浮华不与人见,寻常也都是四邻的妇人拿了钱财帮他照顾殷迟,四周便起了些风言风语。
孩童之间的攀比并不比成年人之间的少。殷迟无有长辈,穿衣吃行却远在他们之上,被嫉妒支配的孩子听闻殷迟口中有师长却无父母,酸了几句。
以殷迟的脾气若这些人还能好皮好肉的回到家中,那估摸也与天降红雨差不多离。浮华久不闻殷迟再语,只好道:“夏虫语冰,何须入耳。无事。”
说着他又轻轻的拍了拍殷迟的肩背。这时殷迟也回过神来,凭借着顶好的记忆力翻出了这一段。隐约是......嗯,他打遍小弟无敌手的其中一笔。当年的谈话到了此处便是终点,殷迟一听浮华的意思是随便打打他会摆平,就......十分安心的......在等待浮华继续说话的过程中睡着了。
“师父,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要我么?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拥有先天仙体,他就会是你的弟子,就会是“我”。而我没有先天仙体,自然就落不得你的眼中。”殷迟也不晓得自己着牛角尖是为何而钻的。只是在这个人的怀里,时隔那么多年再见这个人,他便想要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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