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迟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青色纱帐与熟悉的冷俊面容。
他趴在床上,反应慢半拍的盯着傅苍寒。傅苍寒伸手量了量他额头的温度,确定已经烧退后,转身去倒热水。
殷迟打量了一眼四周,确定不是在客栈,桌上点的灯台与傅苍寒房间的款式一模一样。不用猜,他这是直接被带进太子府了。
“我......”殷迟张口,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
傅苍寒捧着倒了半碗热茶的瓷碗走过来,坐到摆放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刚刚应该便是一直坐在哪里。
殷迟趴在床上也不好动手喝水,伤口面积太大动一动便能扯开。傅苍寒一手碗一手瓷勺,拗一勺水送到殷迟的唇边。殷迟一时难为情,但还是乖乖张口喝了。太子殿下亲手喂的水也不是谁都能享受得到的。
小半碗都进了肚子后,傅苍寒起身将碗放回桌子上。殷迟望着他修长的背影,那种理智上的脱离蓦然真实起来。
“看着你,我才突然有一种我真的逃出来了的真实感。”殷迟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将话闷在肚子里的人。只是这许多年,少有人愿意听他说,而他说了也只会被认为是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大概是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会认真的听并且相信,也明白傅苍寒清冷的近乎出尘,有许多事他若是不说傅苍寒未必能懂得。没由来,他就是觉得他了解这个人。
傅苍寒回头望他,果真是眼神淡漠而澄澈,显然没有听出殷迟话中的暧昧。
他走回殷迟身边坐下,道:“你如何走至今日局面?”
这大概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殷迟昏迷了多久,他就想了多久。
殷迟对着傅苍寒眨了眨眼,抿着的唇微微勾起,脸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我如何会在你这里。”
“今早派人去殷府外等候,见你被抬出来。”傅苍寒道。
殷迟脸趴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睛似乎是想将傅苍寒看得更仔细些。他道:“你的身份敏感,我的身份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特殊。你如今收留我也不怕被外头的人猜忌?”
“以你如今身名又能作何猜忌?”傅苍寒反问。
殷迟抬着眼似是在认真思索,可眉宇之间皆是放松玩笑之态。“我都被殷家逐出家门了,自己呢又没什么本事。所以不论是说你有意拉拢殷家还是拉拢我,都够不上。我唯一能看的大概就是这张脸了。或许他们会说,你爱慕我颜色。”
说到此处他自己先痴痴的笑起来,软软的躺在床上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咪。
傅苍寒:“......”他无法接话,只是淡淡瞥了殷迟一眼,等他笑完。
现在的殷迟就像是一直脱笼而出的鸟儿,将束缚在身上的绳索一次性扯了个赶紧,骨子里那张扬的劲儿便完完全全的透露了出来。
“怎么,难道我不好看?”殷迟料准了傅苍寒的反应,所以下一句才是他的重点。
傅苍寒淡淡道:“霞姿月韵,芝兰玉树。”
明明是夸他好看,神色却同说朝局纷争一模一样。殷迟见傅苍寒那副冷淡的冰块样,心下叹息。果然,他不明明白白说出来,这人就绝对不会认清他说的事儿。
于是殷迟清了清嗓子,摆正了神色。他的声音还有两分喑哑,道:“好了,我知道你根本没长那根筋,不然何至于外头都传扬你不举,所以才至今都没有娶上太子妃,府里头更是连个暖床的侍妾都没有。”
傅苍寒神色默然,道:“你亦然。”
殷迟瞪了他一眼,道:“我同你说正经的,你别打岔。我可是天天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不过,我跟你保证我去就是喝喝酒写写诗,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傅苍寒无奈,到底是谁从醒来至今都没有说过一句正经话,而他又何必同他保证这些。
殷迟极尽多年所学,搜肠刮肚,满脑子什么“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什么“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最后差点连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给念了出来。
不行啊,感觉都不对。不然说若能结发为夫妻,定将恩爱两不移?可惜了,在这一反面他也才刚生出了心窍,处于蹒跚学步的阶段。面对傅苍寒,竟不知该当如何说才最好。
殷迟有一瞬间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又在转瞬间回神。他脱口道:“我同我爹说我喜欢你,此生非你不要。”
是了,面对这个人哪用得着那么多,直白明白的告诉他,说多了他都会以为你是在开他玩笑。
傅苍寒一愣,望着殷迟似是在想他为何做这般说辞,他道:“为何以此坐借?”
殷迟下头表白的话硬生生被傅苍寒咽在了喉咙口。他好容易才吞下一腔心意,道:“你先说你猜了多少。”
“一为光明正大脱离,还欠恩情。日后行事不受殷家掣肘,因情面为难。二为不行拖累,万事不波及殷家。但此两点你何须用此......借口?”傅苍寒等了许久才得谈事的机会,此时条理清晰显然已经猜出殷迟的不少心思。
傅苍寒是块没开窍的石头,殷迟与他交谈越多理解越是深刻。你看一共就三点,两点都猜到了,第三点他都送到了他面前,他就是没往那处想。或许说对于傅苍寒根本没有那方面可以想。
殷迟小心翼翼的伸出换了纱布的手扯了扯傅苍寒的袖子,道:“所以还有我说这话最重要的第三得。你坐过来,我同你说。”
傅苍寒不疑有他,起身做到了殷迟的床边。殷迟顺势握住傅苍寒的手,傅苍寒指尖一僵却未多说。
殷迟笑了,又勾了勾手,道:“附耳过来。”
傅苍寒难得带了些许疑惑,他迟疑的俯下身,在侧脸离殷迟还有半尺处便停了下来。殷迟眼中溢出点点笑意,他伸出手直接捧住傅苍寒的脸,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往下一拉。
傅苍寒一惊,殷迟呼出的热气喷在耳朵上,顺着耳郭钻进去,痒而麻。殷迟略哑的声音顺着热气钻进耳朵一路听进了心里。
“第三点,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不愿委屈了你。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堂堂正正坦坦荡荡。我同我爹说我喜欢一个人,我要娶他回家。哈,他自然气急打了我一顿,问我改不改知不知错。喜欢你我想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情了,再正确不过了。自然打死不认。他没办法,就只好将我扔出来了。”
他笑着说:“傅苍寒,傅归尘,殷晚朝心悦你。从荆州,鸟羽纷纷扬扬胡乱飘,我内心抓狂,低头乱找的时候,我就在想另一头的人是谁。在你不顾生死,替我挡下那一招的时候,我就震惊,原来也是有人看重我的性命如同他的性命。
我知道,你这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你的眼睛好像就没有特殊这两个字。可是傅苍寒,我觉得我对你是特殊的。因为我昨夜问你,为什么对我好时,你认同了且找不到答案。我猜,或许上辈子我们相识,而这辈子你不曾忘。”
傅苍寒一时无言。大概敲破他的脑袋他也想不通竟是这等原因。
殷迟似是还怕他不明白,将内心的想法尽数剖析出来。
“我们上辈子一定不是爱人。不然为什么我那么容易喜欢上你,你却一无所知,石头一块。就在刚在,我看这个站在昏黄的光晕里,一身洁白不染尘埃。就像是一束光,照亮我灰暗的世界,破开沉重的枷锁,将我从深渊里拯救。
傅苍寒,殷家这个囚笼逼仄的让我喘不过气来,只能将自己缩小改换,披上一层又一层伪装的皮苟且求生路。跟着你,天下也同样压在我的肩上。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知道我的身边一定会有你与我一同承担。意外的我觉得无比的轻松与自由。”
包裹着纱布的手心是粗糙冰冷的,而暴露在外的手指却是细腻而温暖的。
傅苍寒脑海乍听此言,一时间面对全然陌生的领悟毫无办法也不知道如何反应。无言以对无话可说,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思考是答应还是拒绝。
殷迟话完笑眯眯的收了手。傅苍寒的神色依旧清冷,只是澄澈的眼眸中落进偷腥的猫儿般沾沾自喜笑着的殷迟,难免透露两分不解。
殷迟似是望懂了他眼中之意,轻轻的笑出声来。不料一时得意忘形扯着伤口,“哎呦”一声。傅苍寒本以为知道疼了他便能消停下来。可殷迟边抽着凉气还边笑,整个人都在述说着他此刻的欢喜。
“你不知该如何是好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答应我在你没有心上人之前,试着让我走近你。你站在原地万事随心,等我走到你心里去。便譬如此刻。”殷迟趴在软枕上言笑晏晏,眼中若盛载了万千星光,每一根头发都在表达着喜悦。
傅苍寒下意识的问:“此刻?”
殷迟手指微动,中指率先勾到傅苍寒落在床上的衣袖。他勾了勾手指,将傅苍寒的衣袖攥进手心。他道:“对啊,此刻。我给你挪个位置,你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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