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豆烛火散发着己身温度,只是小小的一点,殷迟却觉分外和暖,只看见便有暖意席卷。擦干了油伞,他将之支到一边,自己撑着下巴望着烛火听着雨声,等待天明。
时间无声流逝,殷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颊边勾出一个笑来,浅浅的,带着烛火的暖意。当一线天光出现在天边的时候他站起来,走到镜子前将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束起,在脑后用一枚玉扣固定。他打量了一眼铜镜中的人影,菀然一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他“啧”了一声,轻轻笑起,“意境不对,人也不对。但是殷迟......辞别。”
一句辞别,好若落花败秋风,凋零异树丛的无声与深重。
他拿起支在桌边的油纸伞,背对着小小的屋子,迈入苦雨凄风秋意中。洁白的衣袖扬起又落下,不染半点埃尘。
殷迟走过回廊,路过花园,檐角边的灯笼还散发着微弱的光。整个世界处于黑白参半的浑浊色彩中,偌大的殷府却已然全全苏醒忙碌起来。
殷迟走得很慢,一路上遇到不少仆人,收灯的,打扫落叶的,奉茶端菜的。他们遇见殷迟口中称呼“二公子”,殷迟未来得及答应他们便脚步匆匆忙碌着自己的。殷迟抿着唇笑,只是这笑同往日又不一样。往日的笑是装傻充愣,装作自己满不在乎的苦涩。今日的笑是蓦然回首,恍然放下的释然。
殷迟的脚步很慢,慢到足够他将路过的一树一景铭刻在心,他时不时会停下脚步望着一株花一片叶出一回儿神。大概是不小心又或者是任由自己走入了回忆里。但是不过片刻他就会回头走出来,回过神继续向前走。
他的时间算得很好,来到大厅时殷季柳正好与殷进殷袖冬用完了早饭,坐在一起喝茶。也对,今日难得父亲与殷进一同休沐。殷迟来到门口便被管家拦了下来,里头不知道谈到了什么,殷季柳一阵朗笑,其中夹杂着殷袖冬与殷进的笑声。
殷迟闭了闭眼睛,冲着管家温和一笑,道:“劳烦李叔通报一声,便说我有事要同父亲说。”
李管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殷迟,心下讶异他今日的模样与往日格外不同,望着甚为沉稳儒雅。只是里头的气氛正好,若是进去通报殷迟要见老爷,难免坏了主子心情。李管家道:“不知二公子有何要事要同老爷商量?可是账房那便惹了二公子不快,不若交由小的处理。”
殷迟望着他,忽而笑了。眼落星辰,温文如玉。这位老人家在殷家呆了一辈子,忠心耿耿全心全意都是主子。其实,他待他也是不薄。譬如月例花销上他从未亏待了他,偶尔遇到了两回无礼的家丁也都是他处理打发。
“李叔,您同父亲说一声,便说事关我殷家门楣。今日,非见不得。”殷迟略低眼眸,将细碎心绪掩藏。声音温雅中含藏一分叹息。
他站在台阶之下打着油伞,李管家站在屋檐之下望着他。年迈的管家退让了一步道:“二公子您先进来吧。”
殷迟道了声“多谢。”,收了伞上了台阶。
李管家又望了一眼大厅里头,小声道:“老奴替您问一问,您莫急。”
殷迟刚要答应,里头殷季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李忠,谁在外头?”
李管家连忙跑进去,他望了一眼喝茶的殷进,小声的附在殷季柳的耳边道:“回老爷,是二公子。”
殷季柳蓄了长须,五官端正颇为儒风,身居高位已久威严日重。他蹙了蹙眉,道:“他来做什么?”
李管家有些为难,殷迟的回答还真是不好直面告诉老爷。他顿了顿,还是如实说道:“他说是有关于殷家门楣的大事要同您说。”
殷季柳的眉峰立时蹙得更紧,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殷进放下茶杯,问道:“爹,发什么了什么事?谁来了?”
殷袖冬也放下茶盏望向殷季柳。殷季柳甩了甩袖子,对着李管家道:“让他进来。”
李管家答应了一声,殷进与殷袖冬见管家的模样心下隐有猜测。在看到走进的雪白人影是,殷进神色比殷季柳还有沉下三分,转过头去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动茶叶。殷袖冬困惑中忧着心,不晓得殷迟来做什么。
殷迟将伞留在了门外,独自跨过门槛,走到大厅中间,离殷季柳五步远处停下。他望着坐在上座的父亲,垂下了眼。
他此时太过沉静一动不动。殷进立时道:“见到爹你的规矩呢?”
殷迟不自觉的摇了摇牙根,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缓缓的撩起衣袍。他终于再次抬起头,没有人知道再刚刚那片刻间他想了多少。
“求父亲,成全。”他双膝跪地,洁白的衣衫在空中撩起一道炫目的白。
他这般模样反倒是殷季柳愣了愣。他这意外得来的儿子,虽在外花天酒地是个只知道玩乐的废物,但在府中也不曾闹事。这么多年来玩也玩得有分寸,没将什么糟心事往他面前带。他索性便也不管了,养着他,只要他别到自己面前惹他心烦就是。
“你在外惹了什么事?”殷季柳沉沉的问道。
殷迟摇了摇头,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殷季柳的面前,他弯着腰又直起,随后又磕下了一个响头。一下一下,他褪下了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皮,拾起了真正的自己。将殷季柳生养恩情之沉重承载在一个个响头中。
殷季柳一愣,盯着面前这个不甚在意的儿子,竟觉得看不懂了。口气也不由缓了一分,道:“好了,别磕了。到底是什么事?要你拿殷家的门楣说话。到底是惹出了什么事端来,或是触怒了那个人物?”
殷迟头磕在冰冷的地面,眼睫轻轻颤动。他听见殷季柳的声音,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脊背渐渐挺直,他直视殷季柳,坚定道:“儿子不孝,心系一男子。且非他不许,求父亲成全。”
殷季柳的神情倏然平静了,却更像是风暴至前的雷霆万钧,将暴怒压抑。大晋南风盛行,分桃断袖在士大夫之中也算是雅事一桩。但风雅归风雅,你在外头怎么风流痛快都没有人管你。若是将男子之事带到世家大族之中,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糊涂话,那就是混账荒唐。是活生生将世家的脸皮撕下来丢脚底下踩。
门楣门楣。他殷家的门楣,确实是要蒙尘了!
殷季柳手中的茶杯猛的摔在殷迟的身上,“咚”滚烫的茶水浸透了胸口,杯身杯盖顺着手臂滚下来,碎在殷迟脚边。
“来人,请家法。”殷季柳咬牙切齿,怒极道。
殷进与殷袖冬都被这转折弄得一懵。听到殷季柳的声音方如梦初醒。殷进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殷袖冬着急的叫了一声:“爹。”
“闭嘴。”殷季柳喝道。
李管家双手捧出两尺长的长尺,实心黑木,三寸厚,正反两面都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整整齐齐书着殷家家规。殷迟小时候见过一次,是惩戒一个旁支。打之前,总要捧着长尺念念叨叨的数着你犯了什么错,认不认,又要打几下。可这些在在殷迟这里统统不需要。
殷季柳指着殷迟,手指微微颤抖,喝道:“打!给我打到他认错为止!”
外头雨势连绵,愈下愈大。
里头雷霆震怒,怒火正炽。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许久终于告白【捂脸】迟迟这么做的原因有很多很多,嗯,其中之一你们都明白的
下一章,迟迟要挨打了,hold住。这一对的cp甜甜甜才是主旋律,只要两个人心心相印其他的上面困难都不是困难。困难中也有小甜饼~~~虽然这只老是很容易笔尖一拐扭到了一个虐虐虐的方向,但这里还有暮无无【捂脸】我都在说些神马。好吧重点就是迟迟会甜甜甜的,生活中的一点小挫折也都是为了cp的甜甜甜~~~
求评论求收藏的小尾巴~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幻境 前尘(十)
第三十八章 幻境前尘(十)
进来的三个家奴一左一右架住殷迟的两臂,还有一个提着沉重的长尺站在殷迟的身后。
殷袖冬有些慌乱的道:“爹,阿迟他就是一时的意气。过两天他就想通了。”
“阿姐,朱颜有辞镜时。我却不怕老,也不愿辞别了他。”殷迟脊背挺直,双手微动又被按得更紧。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在殷季柳黑沉黑沉的脸下笑了一声,道:“我又不跑,何必这般严正以待。你们放手吧,我既然在这里,就不会再逃避。”
“好好好,好得很,口气硬。我倒要要看你的骨头和你的口气是不是一样硬。放开他,打!”殷季柳将新端来的茶盏重重的放到桌子上。
左右两个家奴深怕惹怒气上身,连忙放手站在一边,颇为惴惴不安。
拿着戒尺的是一中年人,在殷家呆了半辈子,也动过尺。却是第一次把握不住分寸,手心微微出汗。殷季柳一声令下,他也只好睁着眼睛,双手握着黑尺照准殷迟后背狠狠的挥下。这面上的殷家二公子,可谁不知脸一个旁系的表公子都不如。殷家家主震怒,比起放水自然是毫不留情为要。
黑木坚硬而沉重,便是不用力随手打下去都是肿成一片。第一下对着殷迟肩胛骨,密密麻麻的疼刺着骨头蔓延开来,殷迟咬紧了牙紧抿着唇。跪在地上,脊背挺直不曾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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