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情不愿地向前走,又绕过两间宫室后我突然听见一阵极其压抑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这个混账,难不成还干起了白日宣淫的勾当!
我稳住心神哐啷门上的铜环,道:“臣慕乐奉大王之命前来宣诏,请王子开门。”
“呵~”门内人一声轻笑,并说:“门没锁,可是,你敢进来?”
“有何不敢。”我名义上是伴读,实际上却是大王派来监视你的呢,不倒履相迎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摆下马威,你如此不检点,这辈子恐是难以翻身啰。
不由分说我猛地一推,厚重的门缓缓张开,我瞥见院中赤身交叠的两人,掉头便走。
恶心!荒谬!居然有卫灵、龙阳之癖!原来传言中的一宫宠姬全是白净的男子。此事简直比国君遇刺还令人惊骇。
我小跑出几十丈外,感觉心像是要扑出来似的,又见甬道中的泥泞,只觉得更加腌臜不堪。
可是我今日一定要进去。我理了理衣冠折回去。门只掩了一半,院中也不见人影,我皱眉道:“王子方才做派可真是令人大吃一惊,为何此时却不敢露面了?”
我话音未落,就见一人从阶而下,衣襟半露却不是刚才交缠的那两人,眉间一抹赤红印记更衬得他的妖冶无双。这!王子湲也算养了一个尤物――
“你是何人?”
那人睥了我一眼道:“慕卿不是在找我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堂堂王子,如今怎么这副模样,混似妇人。
“很惊讶是吗?”他攘了攘衣领,却更加松弛了,长袍委地,他朝我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卿很合我的口味。”
我扯掉他的手,喝道:“君,无礼!”
他啧了一声:“人不大,却真是迂腐啊,当世礼崩乐坏谁人不知?你我又不能左右大势,不如肆意尽欢――”
“啪!”简牍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持礼跪地,道:“请君敬奉王上御令,修身养德,以彰教化,不然,臣当如此书血溅于此!”
他掩目良久,终于睁开了眼道:“你用此举来激一个废人,不就跟衔木填海一般,徒劳无功,惹人笑话吗?”
我再顿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以为笑?”
他扶我起来,就在我以为他听进去了我的劝谏之言时,他忽然偷掐了一下我的脸,并笑道:“这张脸说出如此正义凛然之语,我怎么就是想笑呢。你哪里是来管教我的,分明是来摄我魂魄的。”
然后他推开我往回走,边走还边说:“还要说教的话,明天再来吧。男春|宫也看过了,你大可尽兴而自归,恕我不送。”
我揉了揉被他掐过的地方,心中顿感悲凉。
他怎么沦落至斯了。
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宴中聪慧端正的贵公子被众人吹捧的场景。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了,那时我随父亲坐在席尾,只是一介无名之辈,他却是王上最偏宠的幺儿,众人丝毫不怀疑将来他会被立为太子。
直到十年前,呙姬被诬以通|奸之罪后自裁,他便一蹶不振,继而变着门路作践自己,最终招致大王与朝臣的厌弃。
他丧母那时我还去会过他。彼时他与我说:“阿母是越女,她最喜欢泛筏碧波,可惜被这里困了一辈子。”他告诉我他的小名叫清渠,呙姬总想着他能如溪,流出这片天地。
我告诉他将来我要自己取字谐章,要谱出这世间最清正动人之音。现在想来,的确是一桩笑谈,估计他早就忘了。
回到家中,仆役向我禀报说冢宰派了人来。
“主君请大夫到府一会。”
我连忙拾掇了一番随报信人而去。不知道冢宰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召见我这种小人物。
冢宰府气派不亚于王宫,且更加庄重有威严。不多时,我就见到了的冢宰,他示意我坐下并说:“大夫刚刚去见了王子湲?”
“是。”这老狐狸连王宫都敢明目张胆地监视。
“王上依旧有易储之心呐,不知大夫可想好了?”
“小臣不懂冢宰所言,请君明示。”我毕恭毕敬道。
他扔给我一块令牌,道:“三年不鸣,并非不鸣,静待时机耳。大夫如此聪慧不可能不知这其中的深意吧,既已看破,就不要白费了这双慧眼站错了队。想通了持此令牌可得一邑……”
返家途中,我揉了揉发酸的颈窝,苦恼的想,那个人已经作践自己到了声名狼藉的地步,不知道冢宰还防备他什么。再者,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是嫡子,王上山陵崩后由太子即位名正言顺。至于他,遣送到封邑便可……就算还有野心,他也折腾不起来呀。
我把冢宰的令牌藏在暗格里,头疼的想要不要置身事外。
再次走进冷宫一般的偏殿,我心中少了几分抵触,多了几分紧张。
这次他穿得稍微正经一些了,透出几分清秀,他说:“我这样的扮相像不像将要飞走的青鸟?”
“像――”
“那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慕乐。”
我想,恰好瞌睡来了枕头,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自然是上上策,于是点头应许。
又过了许多天,我向大王密奏道:“王子湲颓丧皆因难解郁怀,不若放他早日离宫,纾解心结,于大王亦有益处。”
大王黑着脸同意了,估计也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临走那一天他还了一册书给我,并说:“下次别拿书出闷气了,若是孤本可就亏大发了。”
“望君此去,顺利无虞。”
“借你吉言,不过我舍不得你,还会经常来找你的。”
我心中大骇,封君轻易不可离开封地,他这样说到底有无深意,于是我拱手道:“不劳君奔波,臣会偶尔前去杜地看望君子的。”
“真的?”他笑问。
“是。”我捏了一把汗。
第二天清晨,他被拥上牛车,带着数箱财宝和几车“美人”而去。我站在高楼上,心想,出了宫便永远不要回来了。
又过了四五年平稳的日子,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朝臣们都渐生心思,以冢宰为首的一批人暗中支持王四子,终于局势愈演愈烈,太子被逼起兵,不久就被镇压,朝臣驱逐并秘密刺死原太子后拥立王四子为太子,国君缠绵病榻,冢宰把持朝政。
然而他回来了,还带着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兵。
城门有重兵把守,我和门客下属们被困在一条狭窄的巷道里,看见城中流民四窜,暗恨那个人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部曲们正在密谋冲入王宫把父亲救出。
可惜不久,我就被抓出来了。
他扒开我带着泥垢的斗篷,看清了我的脸,道:“大夫言而无信,要怎么罚你才好呢?”
他居然在怪我不去探望他。
我搀着地面道:“我是中大夫,君无权罚我。”
他猛地掐住我的下巴,道:“很快就可以了!恐怕慕卿还不知道令尊在轩华台自缢身亡,才敢这么猖狂。”
你!
“把司空大人抬过来,曝尸三日,让国人看看,这就是谄媚大王、屡进谗言、戕害王孙的下场!”
他早就知道,呙姬之死与我父有关了,假意与我交好也是想利用我趁机出宫好方便“举大事”!
我眼神晦暗,心慌意乱。
突然我见到一道一转即逝的银光。
“嘶――”这一刀直接穿进肠子了吧。
“――你怎么样?为何要救我!我不要你救!慕乐,给我活过来!”
“君,亦无权,管生死。”
你哪里知道,这是冢宰酝酿的最后一计――死士。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生出护你之意,交愈深,此愿愈浓烈。
我呢喃道:“一命抵一命,放过其余人。”
“你敢死,我不会留他们的命。”
“你不会,你怕――”余生罪孽缠身。
……
我确定我已经死了,所以,这里是地狱吗?
我走了很久都没有脱离这片漆黑。突然发觉有两个东西向我靠近。
吓死我了,怎么这么丑!“你们是何物,丑得瘆人!”
“啊!惊叹!你是第一个没一开口就说被吓到的鬼!”马面人身的这样说。
“多谢称赞,”我不经意间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是鬼差?牛头马面?”
“你认得我们?不对啊,我们今年刚被贬到这里来。”牛头人身的说道。
我腹诽道:“地上的都是人精,地下却有傻鬼。”
我说:“带我去投胎呀,杵这干嘛。”
“兄弟啊,不是俺牛头不带你去,这勾魂薄上写了,你要跟一个叫杜湲的一起投胎,年龄差距不得超过三年,所以,你只能再等等。”
我疑惑道:“杜湲?谁呀,为甚么要跟他一起?”
马面翻了翻手中册子:“杜湲,今岁年方二十五,河洛人士,帝王之命,杀孽深重,父母情薄,无妻无子,卒年四十六。”
不会是他吧!
牛头安慰道:“不过二十几天,很快的,正好我们闲着,要不带小兄弟四处逛逛,给你讲一下我们冥府的风土人情?”
“冥府?我还以为自己下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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