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丫头抱住了他的腿,哭喊着:“大哥救我!我是遗珠啊,我是你的亲妹妹遗珠啊!大哥不是最疼我了吗?大哥救我!好多水,水要把洞口淹了,我喘不上气了,大哥救命啊!”
中年妇人抓着他的胳膊摇晃:“宿遗祯!你不配做宿家的子孙,你是罪人,你对仇人动了情,你不是我儿子!”
宿遗祯也声嘶力竭地喊:“那不是他的错,他不知道你们躲在山洞里,那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想救人,你们凭什么责怪他?你们别来找我,你们走!”
“宿遗祯,宿遗祯!”女子仍然重复着那句话,“你是罪人,你是罪人——”
宿遗祯猛地坐起,还保持着掐自己脖子的姿势。
他奶奶的,又是这个梦,再这样下去早晚要被自己掐死在睡梦中!宿遗祯浑身虚汗,见苍铘靠在几步之外的树根处睡得正沉,他悄悄往那边靠近。
抽出后腰的小刀,宿遗祯在苍铘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这样割一刀会直接隔断气管,气往外漏,血往里灌,不过片刻就能要了他的命。龙的命也不过如此,没比旁人硬多少!
宿遗祯这么想着,忽又觉得片刻也很痛苦,要是能有一种死法是无知无觉的就好了。
他悄悄剥开苍铘的衣领,看见了那一圈逆鳞。虽说是逆鳞,长得还挺炫的,像城市里时下正流行的金属项圈,女孩子大都爱戴。只是不知道这龙鳞在阳光下是不是闪啊闪的那种,之前都没机会仔细瞧瞧,说不定真是五彩缤纷的光泽,那不得闪瞎眼?母龙才会喜欢那样的吧,苍铘是公的。
他把刀扬了起来,唰地狠狠划了一刀。
苍铘霍然睁眼,看见了他手里握着的一截头发,问道:“做什么?”
宿遗祯一手拿刀一手拿头发,摆出无辜的表情:“师尊请恕罪,徒儿只是想割几根头发下来,也好见到师尊能见到的那些脏东西,不再拖累师尊处处照顾。”
苍铘怔了怔,问:“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宿遗祯眨眼:“那徒儿可舍不得,徒儿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师尊,嘿嘿!”
这话是哄他呢,宿遗祯可不傻,试问哪条龙会天天把逆鳞露在脖子上任人看?苍铘此举明显就是要试探啊。
“你,真的舍不得?”苍铘问。
宿遗祯:“当然。不瞒师尊,徒儿其实是个孤儿,从小没爹没妈,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难得能有个师尊在身边,偶尔也能疼我一下。”
苍铘面不改色,像是随口一问:“你不是说爹娘把你卖给了东家做工,后来都死了才独自流落在外?”
宿遗祯:“......”
忘了,这茬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窘迫之下便开始憨皮厚脸地耍无赖:“能不能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我现在是你徒弟,你得对我负责!”
“嗯,”苍铘肃杀的神情居然逐渐放松了,目光又浮上那层本不属于他的柔和:“那究竟是谁把你养大?”
宿遗祯接着说:“我住在一个专门收容孤儿的地方,许多好心人都会捐钱捐物,供我们上学读书。”
苍铘:“固微山是专门收容孤儿的地方?”
“呃......不是固微山,是在我去固微山之前。”宿遗祯打开了话匣子,“我周围有很多人,大家相处得都还不错,每天也能嘻嘻哈哈熬日子,但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我活在这世上连个至亲的人都没有,死了也没人会惦记,也没人给烧纸钱,那我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活了几十年连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等到变成了一抔黄土的时候都没有人知道我活过。
“你说,我的父母既然不想要我,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唉......不过现在有了师尊,徒儿就有至亲的人了,生命就变得有意义了,想想还挺美不是!人这一辈子总会有遗憾的,想必我得到过的都已经弥补了失去的,比如师尊就是老天赐给我弥补父恩母爱的,我珍惜!嘿嘿!”
宿遗祯说得半真半假兼带了自己的目的,苍铘听了他的话却明显动容,忽然伸手把他拉到了跟前。那一瞬间宿遗祯还以为他要抱自己,而对方却只是停在近处往那双促狭的眸子里认真地望了一会儿,随后便径自起了身,掸掸灰尘往远处走去。
苍铘确实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但,也无关紧要。
宿遗祯追了上去:“师尊等我一起呀,我还不知道怎么把头发塞进手里,就是像师尊先前弄的一样,头发突然一下就变没了的那种。”
苍铘停下脚步,朝他摊开手掌,宿遗祯的那截断发竟然又出现在他掌心。
宿遗祯不解:“怎么还在的?”
苍铘道:“你要与我同视,现在只需要把两截断发系在一起就可以,你愿意吗?”
宿遗祯:“这有什么不愿意的,系吧,要么我来系?”
“我来。”苍铘接过他手里的那截,与自己这截系在了一起,接着往手心一握,断发又消失了。
“妈呀,我看见了!”宿遗祯突然大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吧?!快把头发还给我,我不要和你同视了!”
苍铘无奈道:“......你太善变了。”
“是啊,我翻脸比你翻身还快,”宿遗祯道,“我说真的,快把头发还给我。”
苍铘:“晚了。”
......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宿遗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到哪里去,既然出不去干嘛不找个好地方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虽然条件不允许,但保存体力总是比这样浪费好很多。他问:“师尊,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苍铘:“找出口。”
宿遗祯“啧”了一声:“有出口不早说.....是什么样的出口?”
苍铘:“先找浮屠塔,塔里有出口。”
宿遗祯:“既然出口就在塔里,为什么这些妖魔鬼怪不去找出口逃走?”
苍铘:“他们破不了机关。”
“哦,”宿遗祯揶揄道,“既然师尊随时都可以破除机关出去,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苍铘滞了一下:“本想跟你多待几天。”
噗!他越来越直白了!宿遗祯舌面泛苦。
“师尊,其实我真的是个男人,只有男人才会有这么浑厚性感的声音,不仅平胸,还有大肌肉。”宿遗祯坦诚地说,但显然还没有认清现实,对自己身材的定位也不够准确。
苍铘淡淡开口:“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很清楚。”
宿遗祯:“......”你清楚个屁!
要不是羞于外露,宿遗祯很想现在就把裤子脱下来给他看。他没法再跟在后头走,看见这人的背影就觉得瘆得慌,总觉得在不留神的某一天就会羊入虎口。
苍铘见他越走越快,问道:“你知道该走哪条路么?”
宿遗祯:“师尊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绕这么久的路了。”
苍铘:“嗯,封魔镜存放在仇戈手里许久,有些布局已经变了,路径似乎也经过了改动。”
宿遗祯:“那不就得了,让徒儿来为师尊开路。”
“小心!”苍铘忽然抓住了他的腰带往后猛扯,同时有一个庞然大物与他擦面而过,笨重地摔砸在地上。宿遗祯一看,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豪猪!
“猪、猪刚鬣!”宿遗祯忍不住哀叹,苍铘都抓了些什么鬼东西进来啊!
而苍铘也惊了一下,他望着手里的腰带登时不知所措,立即转过身去道歉:“抱歉,并非有意!”
宿遗祯捂着裤子急道:“你倒是把腰带还给我呀!”
豪猪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发动了第二轮攻击,宿遗祯见苍铘还背过了身一着急就朝他背上扑过去,把人砸在了地上。豪猪从二人身上凌空越过,宿遗祯差点就被猪蹄子按到,他甚至都闻到了猪肚皮带风而过的骚味儿。
“我呸你大爷的,敢来惹老子,猪刚鬣也没这个面儿!”宿遗祯“嗖”地从苍铘手里扯了腰带过去,飞快地往腰上扎了一圈,接着便冲过去和豪猪打了起来。
苍铘站起身掸了掸灰,神情依旧从容,只是背上被宿遗祯压过的地方莫名燥热,着了火似的。他手指捻了一抹青光对宿遗祯道:“宿遗祯,你回来。”
然而宿遗祯不听话,直接翻身踩到了豪猪的背上,伸手掰着两根粗壮的猪牙,一拳一拳地砸在猪鼻子上。苍铘知他还因为风荷的事情不痛快,索性熄了青光,站到一旁默默看着,由他打尽兴。
豪猪被打急了,仰头嚎了一声之后体型暴涨,霍然变成了一间房那么大。宿遗祯愣住了,猪牙已经粗壮到握不住,他连忙从猪背上翻了下来。豪猪甩了甩头,两眼聚焦在宿遗祯身上,微微俯身就朝他扑来,一下一下跺得地动山摇,宿遗祯险些站不稳。
“师尊别怕,站到旁边去!”宿遗祯的血管里涌上一股子铁血,两手结印凝出一大团元力,在豪猪扑到眼前时陡然转身旋了一圈,接着元力脱出,如同一团炮火朝豪猪射去。
豪猪栽倒在地,向前滑行时还撞倒了一棵大树,猪牙断了一根,痛得哀嚎不已。
宿遗祯眯着眼:“牙断了会这么痛吗?”
苍铘道:“会的。”
“啊?师尊的龙牙也断过吗?”宿遗祯手里的元力刚刚凝好就停了下来,好奇地问了一句。真这么痛的话他还有点不忍心,本来还打算把另一根也敲下来玩,现在倒是觉得下不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