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跳上桌子,却不太敢靠近白珩,先前在太吾山悬崖边那一幕他已经充分意识到白珩是个狠人,这个时候单独留下自己,准没有什么好事。
“你多大了?”白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九微哽了一下,着实摸不着头脑,他逢妖就说自己十万多岁了,为了逼真,还让宣凌给自己下个障眼法让人看不出他的年龄,好坑蒙拐骗让那些妖兽们管自己叫哥哥。
实际上九微也就才三万来岁,按妖族的年龄来算,也就青年偏上一点。但白珩问了,九微总觉得撒谎就是作大死,于是乖乖地报了真实年龄,“三万六千多岁了。”
白珩“嗯”了一声,心想,怪不得他在禁地的那些日子里从未见过九微,原来当时九微还尚未出生。
禁地里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渐渐清晰了起来,白珩一进入魔界,不知怎么的就把那些被删掉的记忆拾了回来。
他见过宣凌,被白寒可推下寒渊之前,他曾在禁地呆过一百年,某种理论上来说,宣凌才是他的第一个师父,而不是长奚。
后来宣凌大概不甘寂寞,随随便便飞升了,到九重天当了个懒散小仙,白珩听过,但当时已经被删了记忆,想不起来他是谁,更别说那小仙还特意躲着自己。
之所以会记得这么一个小仙,是因为他堕入魔道了,当时在九重天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轰动的来源便是雷神殿。
卿越知道宣凌入魔之后,气得将他自己的雷神殿劈了个稀巴烂,就连雷神殿旁边的几座宫殿也无故受了牵连,损失惨重。
卿越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宣凌在成魔之前,卷光了卿越所有的钱,跑了。
“白珩帝君……”九微悄悄打量了白珩一眼,感觉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乖巧过,一方面觉得丢脸一方面又屈于白珩的凶残,只好清了嗓子,尽量让自己处于一个“我不怕你”和“我怕你”的中间,大概是尊重白珩的那一种吧,说道,“你与他认识对不对?”
九微也并非全靠猜测,禁地里那个模拟的寒渊中,他只看了一眼白珩使用的银线,觉得有些像,又不是很确定。而在交界处又实打实地看了一次,越来越觉得和宣凌的十分相似,就是颜色不一样。
宣凌能够删除人的记忆,九微是知道的,可恰巧白珩也能,再加上宣凌这个间接性抽疯对天下事一会搭理一会又不搭理的性子,独独就对白珩的事情上心得过了头,这一连串的巧合叠加起来,让人不怀疑都难。
而白珩突然问起自己的年龄,九微相信这绝不是什么“我就单纯问一问”,白珩又不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聚众八卦的老妖兽,九微总觉得一定是白珩想起了什么。
难不成……
白珩是宣凌和白寒可的儿子!!
九微震惊了,处于“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和“好像越想越有道理哈”之中,最后成功把自己一脚跌进了坑里,越发坚定地觉得白珩就是宣凌的儿子!宣凌这个老东西实在不要脸,居然和有夫之妇发生关系,还生下了个儿子安插在九重天!
无耻,不要脸,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九微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浑身的狗毛竖起,活像被雷劈过一样,十分打报不平地说,“他太过分了!和白寒可生下你就算了,居然也不尽一个当爹的责任!!”
最后还怒气一吼,声音几乎贯穿了整个客栈,年久失修的破窗都被他这一吼变得彻底报废,“他不配当你爹!!!”
白珩,“…………”有病吗这是?
白珩冷冷地看了一眼九微,九微吓得浑身的狗毛立即蔫巴,耳朵也蔫了下来,像是干了错事求原谅的小奶狗一只,白珩虽然不想解释,但觉得这个误会有些过大,还是忍住了打狗的冲动,说道,“他是我师父。”
九微,“…………”
对不起,我走,我现在就走……
九微悄悄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白珩和躺着的重邪,白珩走了过去,坐在床边,重邪眼睛变红的频率少了许多,从太吾山出发到现在也只发生过一次。
只是每次变红,重邪总会忘记某些记忆,独独对断魂砍了他四十九刀记忆深刻,所以每次看见白珩的第一眼都是不由分说地跳起来要杀了白珩。
白珩正想着,躺在床上的重邪就缓缓醒了过来,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重邪的瞳孔呈现出乌黑色,没有变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重邪看着白珩,迟迟不动,嘴角待着意味不明的笑,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白珩,“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不告诉你。”重邪笑着坐起来,视线越过白珩落在除了他们二人再没其他人的房间里,顿时好奇了起来,“小无渊他们呢?”
“我让他们出去看看情况。”白珩的心突然沉了下来,这几天重邪沉睡,不知道司命已死的情况,也不知道魔界的惨状,这算不上好事,特别是魔界原先的繁荣都是重邪创造出来的,现在被重恶一巴掌拍回了很久的从前。
重邪沉默了好一会,白珩这人喜怒不形于色,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白珩现在的表情算不上好,“魔界出事了对不对?”
重邪坐在床上,往窗外看去,漆黑一片,什也看不见。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要重邪和白珩不开口说话,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种安静非但没让人觉得安心,反而有种不安感爬上了背脊。
重邪迫切地想知道魔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又害怕从白珩的口中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好像把那些不好的消息拒绝听入,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重邪不由地收紧了手,“重恶他……干了什么?”
“司命死了,并非重恶所杀,魂飞魄散,刺激了重恶,他杀了许多魔族之人。”激起他们心中的怨气,化而为食。后面这句话白珩没有说出口,但想来重邪也能猜得到。
“司命他……”重邪的嗓子哑了一下,干巴巴地说出了这三个字之后就再没了下文。他有些不敢相信,不相信司命会死了,明明之前还活泼乱跳的少年,怎么就……魂飞魄散了。
不可能。
重邪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反射弧被无限拉长,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就哑着声音开口问道,“谁干的。”
“重恶手里有一枚戒指,害死司命的就是那枚戒指里的邪祟。”白珩停了一会,才道,“戒指碎了。”
重邪深呼吸了好几口,拼命压下心中的那些酸涩和难受,在不知道一万年前那件事就是重恶搞的鬼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双胞胎弟弟只是一个有些冷淡但一般靠谱的人。
可没想到把魔界交到他的手中,弄成了这副鬼样子,重邪想,如果当初听了夜追的话,返身回魔界夺回一切,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白珩像是听到了重邪心中所想似的,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如果当初你回了魔界,重恶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了你。”
重邪突然跟泄了气似的,一头栽进白珩的怀里,他有些天生乐观,遇到再大的事也会笑着撑过去,他原先站在千军万马前,养成了一副“万事都不是大事,只要有我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样子。
可跟着白珩之后,他就像是一点点软了下来,会将伤口展示给他看,也会在难受的时候窝进他的怀里,有了一种“只要有白珩在,什么事都不是事”的感觉。
“白珩……”重邪闷闷地开口,眼尾有些发烫,烫得重邪快要落了泪,“司命是个傻孩子,他……他帮了我们这么多,可我……我还没为他做点什么……”
白珩摸了摸重邪的脑袋,却安静地什么都没有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重邪,司命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活泼得过了头,却很讨九重天众仙的喜欢。
“司命他……他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他最喜欢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他……他其实并没有魂飞魄散对不对?”重邪握着白珩的肩膀,眼底的星光闪烁。
“我不确定。”白珩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好像将司命那钉死的棺材板又扒了开来,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司命他……”
白珩的瞳孔轻轻颤了一下,联想到了一件事情——宣凌在这附近。
七星木也应当是宣凌拿给那只毕方的。
所以,司命真的魂飞魄散了吗?白珩突然就变得不确定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或许事情没那么糟糕,“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有关司命的死我还要问一个人。”
如果不是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肯定率,白珩一般不会轻易说出口,重邪虽然心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偏生就要攒着这最大的希望。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司命也一定会希望有人在想他,想他回来,为他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