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提,但白修武也知晓天下女子哪人不希望丈夫能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成亲三载,白修武待在长安城的日子不过寥寥数月,剩下白夫人常年独居将军府,孤苦寂寥。
白修武也曾想过,休书一封,放她自由,可她却坚定地握住自己的手,只道——
“我心悦你,无论是三年,还是十年,我都愿意等你,愿意为你守着这个家,这个属于我们的家。”
可即便这样,白珩出生时,白修武依旧没有归家,塞外战乱一天不平,他就一天没办法离开战场,每每想到久别的妻子,饶是再坚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不能负了天下人,所以只能负了她一人。
后来白夫人修书一封,告知白修武他们母子平安。可事实上白夫人生白珩那一日,差点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许是心中执念太强,才勉强救了回来,在床上躺了数月才能落地。其中艰辛,只字未提。
后来白修武是在白珩三岁那年回到长安城的,那么小的一个人儿,随着他母亲站在长安城的门口,看到自己的第一眼,眼中既没有害怕也没有一点生疏,而是迈着一双小短腿走到自己的跟前,牵住自己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
“爹爹,欢迎回家。”
那一声,足足喊哭了自己身后的所有将士们。白修武忍住流泪的冲动,一只手抱起他的儿子,然后走到白夫人的面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夫人,你辛苦了。”
而后牵起白夫人,一起走回属于他们的家。
有时候白修武也会想,如果他只是一介草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回到家中夫人已做好香喷喷的饭菜,儿子也习完了所有的功课跑到自己身边笑嘻嘻地求表扬,“爹爹,爹爹,今天夫子夸我乖巧聪慧了!珩儿是不是很厉害!”
虽然事实上自己这儿子只会说,“功课太简单,我不做。”
行吧,倒也算是有自己的个性。
白修武轻轻一笑,旋即又摇了摇头,只可惜,所有的美好都尚未一一实现,他却要害得妻儿陪自己下九泉,愧疚道,“珩儿,你可怪罪为父?”
白珩看了过去,看着那人右脸上的一道疤痕,过了这么多年,那道疤痕也没有消失,于是淡淡道,“当然怪。”
白修武听完,一颗心仿佛沉入了海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儿子当真是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
“你若无罪,凭什么坐以待毙?我不管你什么为君为臣,我只知对错之分,倘若他明知你忠心一片仍然下令诛你九族,那你用命守护的江山,迟早要亡。”白珩双手握紧,气愤的情绪险些抑制不住,最后平复了心情,反问白修武道,“你究竟,是为一个人而战,还是为了一座城?”
白珩一席话说完,却在白修武心上炸出一道惊雷,他自然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战,可当前平白安了一个罪名,他连解释都不解释,怎么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白修武叹了一口气,突然之间就发现,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白修武看着不远处的士卒,尝试说道,“小兄弟,可否帮我传达一句话,老夫想要见见皇上。”
许是知道白修武战功赫赫,是个忠臣,哪怕现在成为了一个阶下囚,士卒对他也有几分恭敬,没有为难他,而是说道,“在下人微言轻,但愿尽力而为替将军传达这句话。”
“多……多谢。”白修武有些感动,没想到这士卒竟然如此好说话,他还当会被羞辱一番,然后说他痴心妄想。
果然还是没坐过牢,不太懂事。
“爹,别说我不信,这长安城上上下下,没有几人会相信你是要谋反之人。”白珩看白修武没有再消沉下去,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是一位好将军。”
白修武乃一介武夫,平时跟将士们混迹惯了,说话直来直去的,鲜少夸赞,如今白珩这番话,夸得白修武老脸微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老夫只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
白珩,“……”
“爹,那些士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珩皱了皱眉,他自然不信白修武要造反,可白修武没有否认那军队是他的,让白珩有些想不通。
“那是投降的士兵们,可我分明呈书上报了,皇上却一点不知,没法收编入队,就一直以我的名义跟着,不曾想却被捅了出来。”白修武皱了皱眉,事到如今,他也猜到了几分是奸人陷害,但具体是谁干的,就没了一点头绪。
若说白修武与人无仇,可朝中大臣大多提防着他,总觉得他要谋反。若要说有仇,他一没骂人打人,二没杀人放火,谁会置他于死地?
若是忌惮他,应该是想方设法削弱他的权力,而不是杀了他才是。
思虑未果,白修武与白珩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和白珩相处的时间甚少,说起来好像也没有话题,对了!白修武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珩儿,我听闻先前狩猎大赛你受了伤,现在如何了?”
白珩淡淡道,“无事。”
白珩低头,他之前分明记得箭上有毒,可后来回到白家时,毒却已经解了,想着许是重邪的功劳,可他走了,自己也没有好好道声谢,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他。
想起最后重邪离开时那轻轻的眉间一吻,白珩不自觉地抚上眉间,想着日后若是再有机会见到重邪,定要好好找他算一算这笔帐。
白珩想得出神,全然没注意到白修武打量他的目光。想起了与重邪过往的种种,从初识的恨不得一剑劈死他,到如今的习惯了他各种不着边际的胡话。
人啊,果真是奇怪得很。
沉默许久,白修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珩儿这是想起心上人了?笑得如此欢喜,可否告诉为父,她……是谁家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重邪:爹,我不但不是个姑娘,还是魔……
白珩(捂住重邪的嘴):不,他不是
白修武:??????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白珩忍住想揍白修武一顿的冲动,心里默念三遍:他是我爹。过了许久,才平复了心情,冷冷道,“如果你不想断子绝孙的话,可以把他当成你儿子的心上人。”
白修武:???
什么意思?
就这么又沉默了半天,白修武才惊觉,试探着问道,“你刚才,可是在想男子?”
白珩不答,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白修武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心情复杂难明,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的儿子居然是龙阳之好。
白修武本想张口教训他几句,结果微微张开了嘴,又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白修武常年在外打仗,几乎没有陪伴过白珩,如今这种情况,他又该怎么开那个口去说教?
白珩许久未听见白修武说话,便扭头看了过去,看着白修武的脸一会白一会黑,显然是在纠结着某些事情,顿时气得咬牙切齿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男子吧!”
听完这话,白修武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刚才白珩可没说他想的是心上人,是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他,所以他儿子大概还是喜欢女子的,白修武顿时松了一口气,“那珩儿可有喜欢的姑娘家?”
“没有。”
白修武:…………
算了,不过是暂时没有罢了。
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只要白修武不开口说话,白珩肯定也不说话,但就算白修武开口说话了,白珩也只回答零星几个字。
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礼貌地把天聊死。
直到白修武找到了正确的话题,惆怅着问道,“不知道阿暖现在怎么样了?”
闻言,白珩望了一眼铁杆外,他现在也很担心母亲,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特意把母亲带走了,心里渐渐燃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呢喃道,“母亲她……会不会有事?”
两个男人同时皱起了眉,眼里满是担扰。
而地牢的另一边。
欧阳暖双手被铁链铐住,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身上全是鞭子抽打留下的痕迹,脸上还有一些淤青。
地牢的昏暗与身体的疼痛,让她生出了些许错觉,就好像入了阎罗殿一般,脑子浑浑噩噩的,什么都好似不太真切。
可是她还未曾见到修武一面,她的珩儿还有伤在身,她不能死,还不能死……
“笑什么笑!”牢头狠狠一鞭甩在欧阳暖的身上,而后上前一步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欧阳暖抬头看向自己,阴测测地开口道,“欧阳暖,只要你在这份供词上签字画押,承认白修武招兵买马意图谋反,或许还能救你儿子一命,难道你真的狠心让你儿子年纪轻轻陪着你们一起下黄泉?”
“呸!”欧阳暖朝牢头吐了一口口水,她才不会相信这牢头的话。
后者立马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再次挥鞭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狠狠道,“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