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花木兰能探知沈霖的心声,定会说一句女人心,海底针。要是她这段时日上蹿下跳,沈霖就会感激于她吗?未必。而且能否能活到今日都是个未知之数。寒门军头以武力相逼迫,窃据高位的事情在南楚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要是前段时间花木兰真如沈霖所希望的那么做,那么沈霖现在最想杀的一定会是花木兰。
花木兰还没傻到要用自己的脖颈和刀锋比硬度。她如今又不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大头兵,她手底下还有数万漠北军的将士,这些将士的背后是漠北的的所有家庭。
尽忠报国,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可以。因为那是军人的担当和荣耀。花木兰会因为先帝的知遇之恩,沈霖当年的关怀之情站队,但是她绝不会把自己手下的兵士带入因为一己私利而大打出手的政治漩涡之中。在帝京,淡泊自抑才是生存之道。
其实沈霖不是没有设想过花木兰会如同以往一般默默站在她的身后,无论她捅出什么篓子或是想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主意都会那个沉默少言的少年支持,但是她不敢相信了。如今的她可不是孤单一人,有自己幼小的孩子,还要背负着为沈氏一族洗刷罪名的责任。
那怕祝英台已经在审问过程中刻意避开了关于沈云的细节,将宫变的调令都归结于九门提督的印信失窃。但是这种理由糊弄一下平民还行,朝中的官员是一个都不信的。一品大员的印信都是那么容易失窃,岂不是给朝廷的面上来了几个大耳刮子吗?
但是沈云毕竟是今上的亲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各位大臣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作为回报,北燕第一大的勋贵世家沈家被大家一齐排斥在了核心权利圈之外。假使皇帝能够顺利长大,并重用母族,那么沈家还有一线翻身的机会。如若不然,沈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在三十年内就会被其它世家蚕食一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更何况还是一个犯了大错的世家呢?花木兰今日坐在了自己老东家昔日的位置上就是明证。寒门出身又怎样?小皇帝和太后都信任,手下的兵又能征善战,简直是当年沈家的完美复刻。
今日若是拦不住,又一个门阀世家就要诞生了。
小皇帝还抱着花木兰的手不停撒娇。
花木兰的注意力却跑偏了,她看向了小皇帝的发顶。小孩子的发量并不多,而且发质柔软。如果小皇帝还是太子,那么自然还会有大把的时间给他蓄发,会和普通孩子一般从垂髫到总角,最后才由亲长束发戴冠。只是如今的他是天子,必须要有天子的威仪,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多事之秋。所以年纪小小的皇帝提前束冠,细弱的发丝被总成一束,把头皮绷得紧紧的,每走一步金丝冠上的东珠就颤巍巍的摇动。
莫说天子的责任,就是这皇冠的重量,都不是小皇帝一个人能担起的。
花木兰心中生出几分柔软,伸出空闲的手当着众人的面揉了揉小皇帝的发顶道:“若是皇上再不回去,太后娘娘该着急了。”
小皇帝看了看御座珠帘之后的母亲,再看了看一脸笑意的花木兰,很是犹豫。
“臣保证,议事未完之前,不会走。”
“好,那花将军你不可以骗我……骗朕!不对,不得食言!”也许是近来又学到了什么新词,小皇帝临时改了口。
花木兰眼含笑意的点头,随后就见小皇帝推开了意图抱他的宫女,穿着厚重的衮服,像极了一个小黑团子一般往御阶上爬去。
等到一切处理停当,沈霖已经凭着女人的直觉察觉出了大殿内气氛微妙的变化。而且她也察觉到了,这一切变化的源头都是来自于花木兰。
看着那个还在望着花木兰傻笑的宝贝儿子,沈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那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低眉顺眼,永远垂头应是,但是当初亲卫堆里没有一个不服她,也没有一个人不以她为首。如今当了大将军也是一样,静默无声,却自有巍峨气度,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咳,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大家就重新开始议一议此次南楚先起战端,我朝派谁统兵出征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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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良久良久, 没有人说话。
少不更事的小皇帝打了个哈欠, 靠在龙椅的软垫上昏昏欲睡。天下于他还太过遥远,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想睡觉的小孩。于此时的小皇帝而言,天崩地裂都没有一个安静的能供他打个盹的庆云殿重要。
小皇帝愈发喜欢花木兰了, 因为花将军出现在哪,就把安静带到哪。
顾虑极多的沈霖却没有自己儿子这样的大心脏,在她看来,自己和儿子是孤儿寡母, 这朝中但凡有些能力的都在惦记这把龙椅, 想取了她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在这种情况下,朝中势力越多越杂乱, 她们母子二人的安全系数就会越高。因为彼此之间相互制衡的势力相持不下, 最后还是会借助皇室的力量调停。这样不仅仅能保住皇家的颜面, 如果操作得当, 还可以左右逢源,借力打力。
在花木兰来之前, 虽说殿上局面有些乱, 但还在沈霖的掌控范围之内。只是花木兰一来,这满殿的气氛就硬生生被摁住了。
不是不想争,是根本争不过。
中原出文官,漠北出武将。这是几百年来, 时间给天下人形成的共识。同样是武将, 大家潜意识里就会觉得漠北出来的将高人一头。同样是兵, 碰面的时候就会怵漠北兵三分。就算是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的禁军, 也不会想正面撞上漠北军。
这不是什么歧视和偏见,而是漠北用成千上万的人命和百年来抵御外族的坚持给自己挣来的。
锋利的刀容易割伤自己,所以自北燕建立以来,漠北军从未得到入关许可。也就是现在情势特殊,花木兰才带了一小波人入关,让久居中原的普通民众知道了什么叫做铁与火淬炼出的天下强军。
和沈云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不同,一步一个脚印自己登上高位的花木兰更受说书人的青睐,还没几天呢,漠北都督花木兰轶事就在帝京各大茶馆酒肆书坊中流传开来,连带着祝英台都受了编排。
有关两人分桃断袖的传闻那是不断推陈出新,还越说越离谱。若不是祝英台拦着,帝京八成以上的酒家能被愤怒的漠北军士卒砸个稀巴烂。
闲话少叙,且说正题。
战绩和威名都是过去时。但前些日子花木兰带领亲卫护卫东宫,面对数倍之敌,战损率高达九成都没有一人退却,就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迈不过去的槛。
他们倒是想争,可是和花木兰这个狠人比起来,他们什么都争不起来。
漠北天下强军,花木兰当世敢战之将,加上花木兰沈氏门下出身,受太后信重,天子信赖。争?谁敢和她争啊,没见到陈老大人连人家边都没摸着就被小皇帝给怼回来了么?再说了,若不是太后有意把消息往花木兰那传,花木兰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赶到庆云殿给皇帝撑腰。
所有人都在等,等花木兰开口来一句“臣愿率领漠北军前往征讨。”跟着漠北军总不会输,甚至会是个躺赢的过程。
所以接下来他们才是他们开口抢的时候,抢着去当个搭手的偏将,或者是当个书记官。总而言之,都是些惠而不费,专门用来镀金唬人的差事。硬骨头归花木兰,肉归他们,而且就算是输了他们也就是吃不到肉这个结局,不会更差。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花木兰没有开口,沈霖也没有发声命令。四下里就这么安静着。
沈霖看着打盹的儿子,有点后悔让人把消息传给花木兰了。这种心情落差就像是本以为是找了一根能搅混水的竹竿,没想到来的是一条蛟龙一样。所有地头蛇都被压得服服帖帖。
良久,花木兰起身出列奏禀:“臣愿往。”
还没等人上来摘桃子,花木兰就兜头一盆凉水,把在场之人都浇了个透心凉。
“敢问花卿家要带多少兵马,需要多少将官,粮草几何,哀家也好叫兵部户部早做准备。”
“兵贵神速,先帝新丧,南面又起战事,禁军不宜轻出,还是拱卫帝京、安抚民心为上。”
“漠北调军耗时太多,京中这一万漠北军调过去也无济于事。臣请调六千漠北军为主,四州州兵予臣提调,钱粮一应由地方支应,不够再由老库转调。”
“就这样?”
“是的。”
全部哑火,连沈霖都被惊着了。
他们耳朵没坏吧,居然听到州兵这个词?州兵战斗力那个弱诶,除了州兵那些从边军里退下来的高层军官,就没几个见过血的。
那些州兵都是南边逃来的难民,为了不给地方添麻烦的才募民为兵,而且最彪悍能惹事的都往漠北送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实巴交的憨厚人,平时弹压地方都够呛,更别说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