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遗搓洗的动作一顿,古怪的看了逢诵一眼,道:“看不出来吗?洗东西。”
“洗东西?”逢诵仍是不解,神仙的衣物都不需要亲自动手洗,并且宿遗十指不沾阳春水,洗东西这种事,从未做过。
宿遗淡定的将水中之物拿起来,是一方锦帕。
“你,洗锦帕做什么?”
宿遗挑眉问:“我的天帝陛下不觉得它眼熟吗?”
逢诵盯着这方锦帕,总算想起来这是作何用的。
宿遗将其拧干,展开晾在架子上,凑过去对逢诵道:“神物有灵,沾了天帝阳精之气,我怕它有一日会修成形。”
“胡说,怎会。”逢诵在天界这么多年,从没听过物件还能修成形的。
那锦帕,是宿遗用来擦拭事后残留的阳精的,今日心血来潮将他拿来清洗,歪打正着的,戏弄了逢诵一番。
“哈哈哈,天帝阳精,说不定真的会呢?”宿遗大笑,眉眼的笑越来越深,忽然凑到逢诵颈间,声音低低的道:“我怎么会允许让其他东西,沾染你的阳精呢?那是我的。”
这句话无疑惹火了逢诵,顾不上威仪形态,就势将人抱起放在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好不容易停下来时,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宿遗恨恨的道:“天帝这次散心,可真够久的。”
逢诵像是同宿遗较起了真,在他腰臀上按了一把,激的宿遗全身一抖,声音嘶哑的道:“有劳宿遗殿下作陪。”
宿遗狠狠的瞪逢诵,不敢再动,怕又惹出火来。
静静靠了一会,逢诵道:“两日后,佛祖有场法会,我要离开天宫几日。”逢诵想起饮兮的话,又道:“半年,我接你离开这里。”
宿遗嗯了一声。从前这法会他也参加过不少,做太子他要连着一个月聆听佛法,做天帝只要聆听十日便好,毕竟天宫之主,有的事忙。这是这个两年,他不知道逢诵如何做到,但他很期待。
“好了,回去吧,新天帝出来这么久,天宫指不定怎么着呢。”宿遗道。
逢诵抱着他,似乎不愿意松开。但也只是片刻,逢诵起身穿戴衣物,末了对宿遗道:“好好休息。”
宿遗点头一笑,转过身去,闭眼休息。
竹屋门关上那一刻,宿遗脸上泛起微弱的蓝光,片刻后散去,露出了宿遗原本憔悴消瘦的面容。
天帝阳精,当真是好东西,留在他的体内,能让他保持原貌不被逢诵看出,方才,逢诵再不走,就暴露了。
从三年前开始,宿遗就时常梦魇不断,从前是日夜梦见逢诵因废改天条出事,前些日子听折欲说逢诵登临帝位后,便时常梦魇着天后宫入主以及逢诵神形俱灭的场景,一幕一幕,越来越真切,宿遗知道,这是他的心魔,心魔衍生,与逢诵登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具体的无法得知,只是日日受心魔的折磨,宿遗的精力与神智大不如从前。
他不敢让逢诵看到疯魔的他。
现在的他,根本不敢入睡。
他记得逢诵说的,半年,离开这里。
一场极致欢愉的云雨,终是让宿遗抵不住困意睡去。
却,再没清醒过来。
第30章 第三十章
因他而生,因他而去,逢诵此生,无悔,无憾。
雷云紫电下,是一身蓝衣掷地有声的立誓,面对天罚,逢诵与灼华一样,无所畏惧;灼华伏诛之际,心中挂念着宿遗,那是父对子的爱,同样的情形下,逢诵亦念着宿遗,这是禁忌却无私无悔的爱。
这个场景,宿遗面临过数次,醒来后才会惊觉这是梦,可在梦里,他不会知道。
飞身过去,却被阻在天罚之外,只能眼睁睁看到逢诵神形俱灭,一遍一遍的声嘶力竭喊着逢诵的名,可那人听不到也看不到。
什么因他而生?说好的一生作陪,现在这般,算什么?
什么因他而死?我几时说过要你为我不顾性命?
你此生无悔无憾,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母后弃我,是因为诞下我时被害,是不得已;
父帝弃我,是为他爱了数万年的月神,是不得偿;
折欲弃我,是我与他之间隔着深仇大恨,难以跨越,是不得抵;
你呢?你又为何弃了我?
宿遗一遍一遍的质问着,可天罚之下,那抹蓝影早已不在,他得不到任何回应。
“哈哈哈,都是报应!”肃杀的天罚之下,一道凄厉的女声响起。
“宿遗,真是可怜啊。”凄厉的女声在宿遗头顶回荡着。
可怜?宿遗怔住,神思恍惚的想着这个词。
凄厉的女声逼近,在他耳边道:“你不可怜吗?这世上再也没有爱你的人,所有爱你的人,都因你而死。”
“不,不——”宿遗先是呢喃,再是歇斯底里。
“不?哈哈哈——”女声凄厉的笑着,嘲笑宿遗的可悲。 “最该死的,是你啊!”
“是谁!你是谁!”昔日的淡然疏离全无,宿遗像是失了魂般惊恐的质问着。
“我是谁?你连母后都不认识了吗?遗儿,母后好孤独啊,你来陪陪母后好不好?”
眼前浮现母后严厉又疼爱的面容,脑海里自然的浮现四百岁前同母后相处的每一幕。
“遗儿,你是太子,不可以这么贪玩。”
“遗儿,天书上的法术你学会了吗?”
“遗儿,做的不错,天界太子,就该这样。”
“遗儿,你又去瑶池胡闹了,过来,给母后站好!”
“宿遗,你记着,太子立身,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母——后——”宿遗木讷的喊着,一步一步走过去。
“宿遗,宿遗。”折欲抱着他不停的喊,可怀里的人只是皱着眉无法醒来,无奈之下,只能一掌拍晕他,让他的灵识也陷入昏迷。
“折欲,小舅子他...”折心担忧的问。
折欲将人放到床上,同样担心宿遗:“梦魇...宿遗他是被这极苦之境里的东西缠住了。”
“极苦之境里的东西?这里不是传闻一无所有吗?”折心疑惑的问。
折欲走向折心,拉着他坐下,道:“原本这里是一无所有的,极苦之境渡六界疾苦道宿遗身上,宿遗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千年都过来了,可如今宿遗有了心魔,情况,怕是难说。”
今日他们俩在外面游玩,折心兴起说要到这里探望小舅子,就把折欲拉过来了,却没想到看到的竟是生不如死的宿遗。
折欲担忧的看着宿遗,早在宿遗被送到这里时,折欲就觉得他会出事,或早或晚,那时候还能骗自己,这都是他自找的,但其实,当初的因果,谁又说得清呢?
“折欲,咱们留下来吧。”折心望着折欲,真切的道。
“折心?”带着郁色的眼朝折心看过去,沉吟片刻道:“你的身体还未好,这里不适合你待。”
“我哪有这么娇弱,你分明担心小舅子,就这么走了你能安心吗?”折心体贴的道。
“我担心他,也不会拿你冒险。我去通知逢诵吧。”折欲不否认他对宿遗的关心,但也不会让折心再有危险。
“折欲你糊涂了吧,佛祖法会,逢诵去了西天,咱们没有帖子,见不到的,你放心,我身体没问题,留下来吧,左右也就几天,等逢诵回来咱们就走。”折心坚持道。
从他修复了内丹恢复意识后,折欲对他的态度就与从前不同了,纵使他从前会嫉妒折欲对宿遗的关心,看着宿遗对折欲的疏离和折磨,也痛恨那个人,但是现在,他做不到让折欲因他不管不顾。
“折心。”折欲轻轻抱着折心,喊着他的名字,安了心。
西天如来法会。
都说西天的佛四大皆空,能有幸听如来法会的,不仅能消除业障,还能洗涤内心。逢诵作为天帝,坐在法会的首座上,聆听如来讲授佛法。
佛祖讲法相三千,色不异空,空不异色,逢诵听着听着就去想从前的白衣太子,绝代的风华,看一眼就难以忘记,如何能将色转成空?
天帝走神,没人敢提醒,就连一旁都降羽也没说什么,一只手搭在腿上,好似也在走神。
法会场外,饕餮缩在石柱后面,静静看着里面呆若木鸡的众仙,蹲了一两个时辰,找准机会趁大伙不注意,跑到逢诵脚下。
再顺着衣袍往上爬,用只有他和逢诵能听到的声音道:“天帝哥哥,我找到凤主一家的下落了。”
正欲接着说,他就看到自家天尊大大的冷光射来,乖巧的从逢诵身上爬下来。
降羽天尊气场太强,讲授佛法的如来停下来看着这边,宽厚的声线问起:“阿弥陀佛,此神兽,与我佛有缘。”
饮兮蹲在逢诵脚边,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抖,差点站不住瘫了下来。
与佛有缘那不是做和尚?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有降羽的人。
“内子惊扰佛祖法会,降羽在此致歉。”降羽从坐上起来,一手放在身前,一手置于身后,微低头向佛祖表示歉意。
降羽天尊在天界算是唯我独尊的存在,平日里不曾低头,但此刻哪管这些,什么英名孤傲通通不要,只心里冒着冷汗,谁知道这佛祖会不会看上他家饕餮,揪着他在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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